跟你们讲个故事吧,讲个埋藏深深喜悦和悲伤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时光。
我记起来还要买一坛黄酒,挤到杂货店的台阶上,马上被人挤出来了。我声明不买白糖买黄酒,没有用,他们说不管买什么都要排队。有个妇女用胳膊顶着我,提防我插队,嘴里鄙夷地说,你们船上人呀,就是不讲文明,让你们排队就像要你们的命,好好排个队会怎样,会掉两斤肉还是会掉一块钱?她说着还去征求别人的意见,啊?我没冤枉他们船上人吧,我说得对不对?众人都点头称是,一片厌恶的目光整齐地投在我脸上。我有理说不出,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他们买白糖我买黄酒,互不影响的事情,偏偏搅和在一起了,我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排队,又没人允许我插队,只好从台阶上忿忿地退出来了。
我站在一边看着杂货店门口的队伍,心里焦躁不安,突然记起对面街角应该贴着慧仙的寻母启事,过去一看,那半张报纸不知是被风雨侵蚀了,还是被清洁工人撕的,只剩下一片残骸,墙上新刷了层白浆,那一片纸骸被白浆覆盖着,顽强地翘起了一个角,接受我的哀悼。国庆节临近,大街小巷都在搞卫生刷白墙,干干净净迎接节日,那张寻母启事寿终正寝了,我看不见我父亲的笔迹,找不到慧仙的名字,不甘心,用指甲耐心地刮除墙粉,刮着刮着,一个小小的奇迹出现了,我清晰地看见我去年重笔描绘的向日葵死而复生,在我的手指下一点点地开放出来。
是那朵向日葵赋予了我莫名的喜悦,我守在街角,耐心等着杂货店门口的队伍渐渐地散去。当我抱着一坛黄酒从杂货店出来时,听见杂货店的会计马四眼在后面对我喊,这黄酒劲道很大,回去让你爹少喝点,就说是马会计说的,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不管他有没有弦外之音,还是酸文假醋,我装作没听见。马四眼以前也常常和我父亲下棋,善于让父亲险胜,他们算是有交情的,交情再深最后也是空屁,我不相信马四眼的劝告出于善意,也许他是用这文绉绉的话来博得柜台里女同事对他的崇敬呢。我不相信别人对父亲的问候,除了我,除了他儿子,油坊镇上还有谁会把库文轩放在眼里呢?
按照父亲的要求,我抱着那坛黄酒去棋亭。棋亭那里很嘈杂,几只鹅嘎嘎尖叫着跑来跑去,好多人影子聚在那里晃悠,把烈士碑都挡住了。走近了我才知道人们在看傻子扁金的热闹,鹅在保卫主人,傻子扁金喝醉了酒,正在烈士碑前耍酒疯。他朝着烈士碑上邓少香的浮雕画像喊妈妈,喊了很久了,他说妈妈妈妈你去跟赵春堂说,让他给我的大白鹅盖个房子。他说妈妈妈妈你去跟杂货店的小王说,让她嫁给我做老婆,他说妈妈妈妈你给我五块钱,我要去买一瓶好酒,他们狗眼看人低,差五分钱都不卖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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