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灵走在街上,看到了何养健。
现在她已经可以很坦然的在天津卫露面了,不再像先前那样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出门的时候她坐汽车,汽车夫是小桐,希灵坐副驾驶座,后排座位上则是坐着两名保镖。保镖很沉默,无声无息而又无处不在,像是男性的果子。
现在当着陆克渊的面,小桐不大和希灵说话了——不搭理希灵,但是常和果子谈几句闲话,果子有时候让他顺路从外面给自己带些小玩意儿来,他也肯答应。陆克渊看在眼里,这一天对希灵说:“我看小桐对果子很不错。”
希灵笑了:“我的话对了吧?小桐就是这个颠三倒四的年纪,给他个女朋友,他就安稳了。”
小桐这么一干,陆克渊看他就不再那么像眼中钉了,希灵带着他出出入入,也不心虚了。这天她下了汽车,是想要往百货公司里走,冷不防一抬头,正看到了面前的何养健。
何养健照例还是一身深沉素净的打扮,迎面见了希灵,他停住脚步,也不惊也不怒,只平平淡淡的一点头:“好久不见了。”
他若无其事的,希灵也是一派自然:“是表哥呀?表哥最近还好?”
她这话问得全无诚意,只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何养健竟是认真的做了回答:“我现在在白子灏手下做事,还可以生活下去。”
希灵一听这话,当即笑道:“那你们同病相怜,应该很谈得来呀!”
何养健不笑:“你知道,我对白子灏是很看不惯的。”
他这话一句比一句出人意表,希灵犹豫了一下,简直不知道下一句应该怎么说。略微想了想,希灵说道:“在人屋檐下、不敢不低头。这里面的学问,表哥怕是懂得有限。不过不懂也无妨,多受点气吃点亏,自然就明白了。”
何养健答道:“表妹说得对。”
然后他摘下帽子合在胸前,对着希灵微微一躬身:“我还有事,再会。”
然后抬手戴上帽子,他巍巍然的转动大个子,沿着街边向远走去。希灵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嘴里对小桐说话:“这人今天又演的是哪一出?”
小桐答道:“可能本来是想演一出全武行的,看咱们人多,就临时改成文戏了。”
希灵被小桐逗笑了,也就不再多说。进了百货公司之后,她给自己买了几样华丽精致的饰品,又给陆克渊买了一支领带夹,小桐一步不落的紧跟着她,忽然说道:“你也给我买点什么吧!”
希灵和他开玩笑:“真好意思,伸手向人要东西。”
小桐不要脸了,又像是闹又像是撒娇,小声对希灵说:“快过年了,你本来也应该给我买点东西。”
希灵笑问:“那你想要什么?”
小桐说道:“我也要一支领带夹。”
希灵惊讶的望向他:“你少凑热闹。你又不打领带,要领带夹干什么?”
“我明天就去做西装!”
希灵想了一想,忽然怀疑小桐之所以臭美起来,是因为果子来了的缘故。小桐爱果子,当然是好事,对自己和小桐都好。但是一想到忠心耿耿的小桐也许要另投他人怀抱了,希灵又怅然若失——她想小桐要总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好了。
依了小桐的意思,希灵给他买了一支领带夹。
然而到了第二天,也并没见小桐去做西装。小桐把领带夹收了起来,自己还是老样子。
希灵没留意,因为陆克渊带回来了新消息,他告诉希灵道:“白子灏派出了个代表,要和我开谈判,你猜代表是谁?”
“他那个小表舅呀?”
陆克渊一摇头:“不,是何养健。”
希灵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有意思,两个贱人合作起来了。”
然后她问陆克渊:“何养健表现如何?”
陆克渊一抬眉毛:“唔,很正常。”
希灵说道:“他正常不了多久,因为他根本就不服白子灏。你接受他的谈判了吗?”
陆克渊笑了一声:“接受啊!”
希灵狐疑的望向了他:“接受?”
陆克渊答道:“一边谈,一边打,两不耽误。”
希灵听了这话,才放心了。而陆克渊忽然又说道:“希灵,金婉心要来一趟天津。”
不等希灵发问,他直接做了解释:“别生气,我没请她,是她自己要来看我。”
希灵没想生气,只是一波醋浪骤然翻起,酸得她直咽唾沫。
“好厉害!”她笑道:“逼到我眼前来了。”
陆克渊苦笑了一声:“不好一定不让她来,不过你放心,我有数。”
希灵起身走到窗前向外望,忍不住要拿话刺一刺陆克渊:“你说,金婉心和小桐相比,谁的邪念更重?”
陆克渊走到她身后,张开双臂搂住了她:“不一样,金婉心对我有恩,而且和好些个日本要人都有关系,我不能不敷衍她一下。你若以为是我自己对她有意思,那可真是冤枉了我。”
希灵背过手,也环住了他的腰:“等金婉心一到天津,就把她和小桐捆作一堆,直接送到奉天去——有邪念的都往奉天送。”阵土鸟扛。
说完,她咯咯的笑出了声音,一边笑,一边向下拍了拍陆克渊的屁股。陆克渊被她敲打了一句,但是也无话可答,只好讪讪的陪着她笑。而希灵笑够之后,又道:“等金婉心到了,就把她接到这里来住。我明白的告诉你一句,让她住到我眼前,不是我爱看她,是我要监视你们两个!”
然后她向后一转身,扬起脸注视了陆克渊:“别再跟我说什么你不值钱之类的话,我爱你,在我眼里,你每一根头发都很珍贵!况且男子汉大丈夫,总想靠着个女人找出路,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
陆克渊的脸上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希灵定定的看着他,知道自己那话可能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但是这话她非说不可——再不说,她就委屈了!
她可不是能受委屈的人!
她静等着陆克渊恼羞成怒,但陆克渊最后舔了舔嘴唇,却是向她微微一笑:“好,好,太太的教导,我记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