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夜幕幽深。
欣紧紧地抱着母亲骊歌,白净的小脸贴到了骊歌的脸上,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寝帐上,欣的小肉手摸上将骊歌的手臂越揽越紧。
这般抱着软乎乎,柔顺的欣,骊歌的心中也生出不舍之情,她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欣的小胳膊,又捏了捏欣光软滑嫩的小胖腿,然后,拍了拍欣的小屁股,不知怎么的,手抬起来,重重地拍到了欣的屁股上。
“阿娘,痛!”小肉手一下子缩了回去,边摸着被阿娘拍痛的小屁股,便瞪大了杏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阿娘,控诉道。
骊歌忽然心虚了,大手抚摸着欣吃痛的小屁股,傻傻的,不舍的微笑着。
“阿娘,欣走了,你不要犯傻了。”小奶娃居然这样说他的母亲。
犯傻?
骊歌愣了下。
“阿娘如何犯傻了?”她忍不住问道。
真不知道这个鬼精灵会如何说她。
“那人爱江山胜过阿娘。”欣忽然没头没脑说出了这一句。
“欣……”骊歌一怔,瞪大眼,满面的惊愕,她自然知道欣的意思,但是,欣……
“阿娘,其实,欣想再长大一些告诉阿娘。”欣奶声奶气,说出的话忽然令骊歌杏眼圆睁,惊讶万分。
欣……
“欣经常梦见很多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像是从未见过,又像是欣从前应用熟练,欣想探寻究竟,想修炼成仙,探索梦中的世界。”欣一本正经地说着。
梦中世界?
骊歌的手臂拍着欣小小的身子,小身子有点颤抖。
“有杀戮,有法术,有丹药,还有飞行自如。”欣回想着梦中的世界:“阿娘,欣不想离开你。”
“欣,莫怕,欣要像凤凰涅槃那样重生,梦终究是梦。”
骊歌拍拍欣的小脸,杏眼弯弯,从容微笑。
欣抬起小脸看着她。
“浴火重生,终究是梦?”
“然。欣应该感谢上苍,让你拥有前生的记忆,感谢上苍,让你浴火重生,感谢上苍,让你能有机会修炼,重新审视曾经的世界。”
这话有点深奥了,但是,此时的欣,灵魂并不是四岁孩童的灵魂。
所以无需沉迷于过去。
所以要面对现实和未来。
阿娘就是这样在这乱世里颠簸流离,骄傲而行的。
“欣喜欢阿娘。”一切尽在不言中。欣一把搂住了阿娘,奶声奶气的撒娇。
“咯咯咯……”骊歌笑了起来。
欣的心中,应该有着另一颗灵魂,怪不得人小鬼大。
欣抱着阿娘,毕竟是不到四岁的孩童,实在撑不住了,闭上眼睛睡着了。
骊歌当下把欣放好身子,手轻轻地拍着欣的手臂,低低的唱着自己常唱的摇篮曲,呼吸着欣的奶香味,若有所思。
她听到广成子仙长所说的修仙,心中的确是有着好奇和心动的,但是,她咬牙切齿地狠狠想着,她做不到放下一切凡尘,她做不到无心无情。
终南山距离临潼城并不远,也有不少前来修行的名流弟子,相应的,也传来了大魏平城的消息。
那个男人,她一点都不想提起他的名字,却依旧宣布大魏的太子妃叫骊歌。
那个男人,昭告天下,说她闹性子离家出走,诏书上说着他此生此世只有一个妇人的誓言。
那个男人,以举国之力在寻找她。
好像就在前日,她听到了有人在低声议论那个男人吐血要死了。
要死了啊,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一向淡定从容的心,忽然被一句要死了搅乱了。
此时,夜深人静,她不得不剖析自己的内心,她虽然恨他,虽然不想提起他的名字,但是,他要死了,他才不到三十岁,他是何等强悍之人,掌控大魏朝堂,有无数名医谋士,怎么会在如美酒醇香一般的年龄死去呢?
她有点半信半疑,但是,修道之人不打诳语,她听到的那低声讨论的两人,说话彬彬有礼,谈吐高雅脱俗,听口音应该是洛阳一带的世家大族弟子,而且,谈论到拓跋晔吐血将死,拓跋子攸已经带着数万萧家军北上时,充满了兴奋。
大魏,本来是同她无关的。
他,本来也是从她心底剔除干净的。
就这样,吐血而死的消息一下子冲撞着她的内心防线。
就这样,她忽然有了想偷偷探一下究竟的想法。
她虽然心中有恨,但是她还真的不想让他因为她而吐血至死。
说到底,她还是心软的,说到底啊,她……她还是心存善良不舍。
想着想着,骊歌呼吸着太乙谷中浓郁的灵气,沉沉地睡着了。
大魏平城。
“曲侠,还没有阿九的消息吗?”拓跋晔闭着眼睛,声音沙哑,此时的他,连起榻的气力都没有了。
曲侠看着床榻上,瘦了一大圈,面色苍白的拓跋晔,迟疑地说道:“殿下,漠北大雪封山,常人极难到达殿下描述的雪山悬崖,只能等到春暖花开。”
拓跋晔闻言,薄唇动了动,眼眸睁开,猛地咳了起来。
身侧的微五大惊,取了丝帕,一口猩红的鲜血又印了上去。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微五一下子团在手心的丝帕,声音极低极地叹息着:“等到春暖花开么?阿九有金雕在侧,岂能等到春暖花开?”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那叹息声,犹如微风,连床榻前的轻柔的丝绸帐幔都无法撼动,就像他一天瘦过一天的身体,就像他一天比一天更萎靡疲惫的精神,就像他一日比一日频繁吐出的心头之血。
曲侠眼见昔日的杀神居然如此虚弱,声音一暗,劝说道:“殿下心血不稳,一日瘦过一日,太子妃负气离开,若有一日想明白归来,看到殿下如此身体,岂不是要伤心?”
拓跋晔闭上闭眼睛,没有接话。
这样劝解他的话,他听得耳朵都起了老茧了,他如何不知道要保重身体呢?
而且,他每日都听从郎中的话,进补生血的良药,每顿饭都不敢懈怠不吃,可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阿九离开,一想到阿九说再也不见,他便如胸口压了重重高山,无眠无休。
他强撑着拓跋朗学着处理大魏朝堂大事,日夜为大魏国事操劳,更多的时候,便是一个人独自回到太子府的茅草屋内,望着阿九曾经睡过的床榻,呆呆不语,一直枯坐到天亮。
心头之血,每日都要吐一些,只要吐出一些后,他好像才有点轻松,但是日积月累下来,他的身体被掏空了,精神越来越疲惫,人也越来越消瘦无力。
满以为他养好身子,还能亲自去寻找阿九回来,此时的他,静静地躺着,脸露悲色。
阿九骄傲,岂能再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