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完淳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做挽留。从袖子里掏出那面“嘉定剿恢义师”的旗子,和随身携带的一把腰刀、几块火石送给侯玄演。
“夏兄,山水有相逢,咱们就此别过吧!”
“侯兄,希望来日,有机会在江北,和你再见。”
...
拜别了夏完淳,拿着讨来的一把腰刀和火折子,一人一狗顺着江边往东走。
原来这条江就是富春江,有一副《富春山居图》就是画的此处的景色。
侯玄演显然没有闲情逸致,欣赏这可堪入画的景色了。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肚子咕咕乱叫。
自从前天夜里在古寺吃过一碗粥,到现在还没吃过饭。侯玄演摸了摸肚子,实在难捱,索性坐在地上,倚着一颗古树暂时歇息。
“早知道蹭顿饭再走了,这荒郊野岭的,到哪去弄吃的?”
大黄摇着尾巴,绕着自己走来走去,侯玄演摸了摸狗头,无奈道:“我都一口吃的没有,哪有东西喂你。”
大黄使劲抽着鼻息,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咬住侯玄演的袖口,似乎想带他去什么地方。 Www ●тт κan ●C〇
“你闻到食物的味道了?这种地方有人生火做饭,八成不是什么良民,咱们还是...”
侯玄演虽然这样想,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着大黄往前走。有人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其实说的也对也不对。不管男女,人都是被欲望支配的动物。现在填饱肚子,就是这一人一狗最大的欲望。侯玄演无比确定,这时候给他面前摆两个桌子,一个上有玉体横陈的绝色美人儿,一个上有馒头烧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到馒头上。
当然了,吃完之后,就另说了....
走了近百步,果然香气浓郁,连侯玄演都闻到了。大黄更是哈喇子乱流,侯玄演小心地拨开灌木丛,只见前面一队辫子兵,大概几十人的样子,正围着一个火堆,火堆上用木棍穿了几个野鸡野兔,香味正是这里散发出来的。一辆囚车停在他们身后,十几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挤在车内,低声啜泣。
囚车旁边,几十个男人被铁链绳索反绑双手,清兵只用了一根锁链,将他们拴在车上。因为手脚上的绳索相连,就跟串蚂蚱一样,谁都跑不掉。
侯玄演艰难地把目光从烤的焦黄的野鸡、野兔上边移开,只见一个清兵拿起一根串了烤肉的棍子,来到装满男人的囚车旁边。
这个辫子兵一脚踢在一个俘虏身上,狞笑着问道:“想吃吗?”
这个俘虏身上的衣服已经彻底烂成了破碎的布条,抬起头眯着一只眼,哂笑道:“你印堂发黑,唇裂舌焦,元神涣散。小道爷我掐指一算,你今儿必有血光之灾啊。”侯玄演心中一喜,竟然是洪一浊。再仔细一看,这些人大多都是熟面孔。
看来他们运气不好,过早冲到河边,被清兵捉了前去请赏了。
大黄更是早就发现了自己的主人,焦急地摇着尾巴。
清兵抬起一脚,踢在他的脸上,骂道:“老子先让你见血。”
侯玄演见状,心中一沉,这洪一浊一心求死,必须争分夺秒救人。
他掏出那面旗子,绑在大黄身上,往来时路上一指。大黄狗转了一圈,似有所悟,往他指的地方狂奔而去。
夏完淳把旗子给自己的时候,大黄就在身边,希望它能有这个灵性吧。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侯玄演伏在草里,听到远处若有若无的响声。一条大黄狗,引着几百人,匆匆赶来。
“好样的,大黄!”
夏完淳见到大黄嘴里的旗子,就知道这是侯玄演遇到了危险,向自己求救。
他二话不说,带人跟着大黄,就来到了这里。
“什么人!”
清兵也听到了声音,提起兵刃往自己这边走来。
囚车旁的俘虏,都激动起来,本以为必死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希望。
侯玄演生怕这群畜生,情急之下杀戮俘虏,站起身来不再藏匿。他上身的衣衫被大黄撕烂了,干脆赤裸着半边身子,将破碎的衣服塞到腰带中。
“是你爷爷我。”
俘虏们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激动地嗷嗷直叫,没有人能够明白,侯玄演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清兵们环视一周,看见只有他一人,心中稍定。
“先杀了他再说。”
刚刚向前走了不到三步,四周突然传来喊杀声,几百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兵好似神兵天降,将他们团团围住。
“弟兄们,拼了吧!”清兵一看他们虽然看上去瘦弱不堪,但是蚁多咬死象,想要生还希望不大。正要拔刀拼命,侯玄演忙摆了摆手,说道:“各位听我一言!”
夏完淳也挥了挥手,众人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眼光望向侯玄演。
“我看你们也都是汉人,我们也都是汉人。大家同种同族,往上推几百年,说不定还是亲戚。何必互相残杀。我看这样,你们放下武器,不再助纣为虐,回乡去和亲人团聚。我保证,放你们离开。”
清兵们虽然心动,但是都还抱着怀疑,其中一个高声问道:“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侯玄演双手背负,挺胸抬头,浑身释放出一股读书人的傲气。
“我侯玄演在此立誓,若是不放你们离开,或者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就让我家破人亡!”
这样的毒誓,从读书人嘴里说出来,还是颇有信服力的。
清兵们你看我我看你,自忖拼命也不见得能突围出去。其中一个一咬牙,将手里的刀扔在地上,说道:“我信你一回。”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他人都陆陆续续扔掉了武器,既然横竖是死,有了一丝机会,谁都不想放过。毕竟就算他们以命相搏,也不过杀伤几个叫花兵而已,他们若是死了,临死前杀几个素未蒙面的的人,又有什么好处。
等到叫花兵们,把俘虏解开之后,侯玄演示意他们,捡起武器。侯玄演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一边看一边说道:“这就对了,都是大明子弟,都是炎黄子孙,给我炎...”
徐元宝洪一浊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们可见识过,县衙里那个清兵的死不瞑目。
等到武器全部拿到之后,侯玄演大喊一声:“兄弟们动手!”
夏完淳和他的叫花兵,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血腥的一幕,这群清兵猝不及防,有的已经被砍成了肉酱。
洪一浊举着朴刀,踩着一个清兵的脑袋,问道:“小道爷说了,你他娘的有血光之灾,你说灵是不灵?”
这个清兵目呲欲裂,不理睬他,瞪着侯玄演咬牙嘶吼:“你个言而无信的王八蛋,你不怕全家死光?”
侯玄演冷笑一声,蹲下身子,凑到他的脸前。
“拜你们所赐,我们这些人,都已经家破人亡了。”
刀光一闪,洪一浊一脚将他脑袋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