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西城楼上的弹坑,一个接着一个,远远看去就像是月球表面。
从城楼上往下看,无数涌动的人头,一步一步地接力着,将泥土砖石搬运上城楼。夏允彝给的条件足够这些民壮卖力干活,只要完成了一天的任务,发的粮食够养活一家老小。有些独身前来的,甚至可以存一点粮食。
这些民壮大多是北方逃来的难民,多尔衮在北方玩圈地,蛮横地强占汉人土地,已经闹得沸反盈天。这些褪去兽皮的畜生,随意杀人,任意奸**人,有很多新娘在轿子上就被他们拖下来侮辱。其中不乏许多降清的高级汉人官员的妻女。几年后明末大汉奸,大同总兵姜瓖就是老婆被阿济格强1奸,才愤然反清复明。
这些逃难来的汉人,到了苏州大部分都止住了脚步,并不是他们不想继续往南。只是苏州以南,各地义军、清兵、鲁王势力打的不可开交。
江宁巡抚土国宝、吴淞总督吴胜兆被候玄演赶出苏州,逃到了杭州龟缩不出。他们和满清主子之间,被候玄演的苏州隔绝,顿时失去了不可一世的骄纵。这些降清的汉兵,这些年在神州大地大逞淫威,让人侧目。但是请别忘了,就在几年前,他们还被李自成张献忠带领的泥腿子打的到处鼠窜。
恶犬虽凶,不过是狗仗人势而已...
“大哥,怎么每天都有这么多人进城啊?”洪一浊的道袍依旧穿在身上,只有打仗的时候,才会罩上盔甲。他自小在道观长大,学了一身呼吸吐纳的内家功夫,在城头干了这么久依然游刃有余。
候玄演叹了口气,说道:“北边现在野兽统治着人,他们能不逃么。”
徐元宝已经累的瘫坐在阴凉里,跟他那条大黄狗一样,吐着舌头呼呼喘气。听了这话,咧着嘴道:“大哥,咱们现在人马比李成栋要多了,啥时候打回嘉定啊。我还有个大姐嫁在太仓,我那姐夫是个文弱书生,肯定逃不出来。”他听候玄演说的吓人,不禁为自己那温柔地姐姐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夫担心起来。
候玄演拄着一把铁锹,目视着远方,沉默不语。打回嘉定是必须要做的,但是李成栋不同于土国宝,他的官职虽小,但是手底下的精兵确实能打。
这个汉奸未投降之前,就在南明朝属于罕见的累立军功的总兵。降清之后,也是连战连捷,而且对手不乏南明的精锐。本来历史上的唐王政权,隆武帝和绍武帝都是死在这个李成栋手里。
只是没过多久,李成栋又因为不满清廷的待遇,反清复明再次改换门庭。而且重回大明的李成栋,在江南屡次击败清兵,此贼一生,反反覆覆,但是确实少有败绩。
远处零零散散奔向苏州的百姓中,突然扬起一阵尘土,几个骑士策马而来。
城楼上的守军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摸起脚下武器,观望起来。
候玄演仔细看了看,说道:“无妨,只有七八个人,你们继续干。”
那七名军官身穿貉袖褂,足下蹬詏靴,腰间跨长刀,还别着金字腰牌,头戴饰有红缨的短檐毡帽,装扮威风凛凛,恰与那两匹官马的装饰相映成趣。
候玄演毕竟是秀才出身,对大明的服侍略知一二。知道这种刻意夸饰的华丽打扮,军阶品秩反而不会太高,通常都是传令、驿将之流,负责替主子带口信、传旨传令一类的。
守军得了侯玄演的命令,将这七个人放进城来。他们不敢托大,下马问道:“敢问候玄演候大人可在此间?”
候玄演因为在城楼修墙,半敞着胸口,露出日渐结实的胸肌,挽着袖子说道:“本官就是。”
为首的军官看了一眼,这位看上去年纪轻轻,却一副老农装扮的竟然就是名满天下、击杀努尔哈赤亲孙子,收复苏州的候玄演。
他们虽然惊讶,但是不至于失了礼数,弯腰道:“候大人,我们奉圣上旨意,前来宣旨于大人。”
候玄演左右环顾,笑意渐浓,问道:“敢问是哪个圣上?”
“候大人说笑了,当然是监国陛下。”
这样一来,候玄演就确定了,这群人是鲁王的人。因为唐王已经登基,鲁王只是自称监国,还不敢悍然称帝。
候玄演脸色一变,沉声道:“放屁!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当今天子年号隆武,在福州早就莅临大宝,哪里来的监国陛下?”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侍卫就拔刀出鞘,只等着一声令下,就要上前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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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锦衣军官吓得面无人色,为首的站出来说道:“我等皆是下阶士卒,但知服从官长命令,国家大事岂敢掺和。此番也只是奉命传话,就如同信鸽一般,还望候大人念我们同为明军,莫要为难我们。”
候玄演摆了摆手,侍卫们插刀入鞘,整齐划一。
“罢了,你们说的对,这事错在藩室鲁王居心叵测,还有方国安、王之仁不识时务,分割大明力量。你们这次来苏州,所为何事?”
锦衣军官从袖子里掏出一道“圣旨”,说道:“奉监...我们奉上面的命令,特来通知大人,方国安将军已经度过钱塘江,收复了富阳、于潜两地。还邀请大人出兵,共围杭州。”
徐元宝伸手夺过所谓圣旨,展开之后说道:“大哥,他们要封你做吴国公呢。”
“哈哈,我们的鲁王殿下倒是大方,只可惜他的地盘还没有一个吴国大,拿什么封我做吴国公。”身后的士兵哄然大笑,七个锦衣军官羞窘难当。
“回去告诉方国安,老子杀了博洛,这个王八蛋的姓氏可是爱新觉罗。清狗势必恼羞成怒,疯狗一般直奔苏州。老子替他挡住这些疯狗,让他不要让我失望,拿下杭州早日反正。只要他立下此功,我愿意保奏陛下,宽恕绍兴诸将扶立鲁王的罪行。”
七个人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直奔城外。
妈耶,苏州太危险了,下次打死也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