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这阮丁除了破庙这一处地方,可还有别的去处?比如说他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喻非问着,眼睛也和桑宛凝一样,注意到了地上一线极浅极浅的血迹,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里有相同的内容。
“他赤条条一个人,连个媳妇都没有,能有什么亲戚啊,朋友嘛,除了我就只有卞乐--喂,女侠!喂,喻捕头,你们怎么就走了啊?你快叫他们放了我呀!我是被冤枉的!哎呦,我的个老娘哎 ̄ ̄”
顺着那条滴洒地很有规律的血线,桑宛凝和喻非很容易地就找到了这条血线的源头--竹林。显然,这座长满灌木丛终年不见阳光的幽密竹林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若非那条不经意留下的血线牵引而至,外人要想发现这里恐非易事。
也许连老天爷都觉得那具女尸死得太惨,不忍心下雨毁掉从狡猾的凶手手中残留的蛛丝马迹。
在一处染满血迹倾倒的荒草丛中,遗留有死者几乎被撕碎成布片的衣裤、一只绣花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显然凶手在行凶后进行过很彻底的检查,带走了几乎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他们在附近找了找,却并未发现死者失踪的头颅。
“喻非,你说这起凶案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是情杀呢,还是仇杀?或者财杀?不对,应该不会是财杀,这衣服的料子看起来并不怎么样,死者一定并非一个可以让人谋财害命的富家女子!”桑宛凝追上喻非,两个人都因为此行收获不大而情绪不高,“唉,凶手真是狡猾,第一案发现场和抛尸现场几乎都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也不知道卫捕头他们有没有查出来死者的身份。”
“从死者的死状和案发现场的情形来看,这是一桩情杀案地可能性会比较大。而且死者生前应该被人强暴过,这一点从竹林里几乎被撕成碎片的衣裤可以看出来。姜捕头刚才想必也一定注意到了,死者的双拳呈爪状蜷缩,而且根根被掰断,显然在死前刹那使出全身力气抓住过某样东西,应该是与凶手有过殊死搏斗。”喻非扭头看一眼桑宛凝,淡淡地说,“不过,在下并不认为姜捕头所说这桩凶案没有财杀可能的假设是完全正确的,要知道,贪婪这东西,从来就没有多少的界限,有时候或许仅仅只是一个铜板都可能攫出人深埋已久的恶念。”
“嗯,你说得对!”桑宛凝眨眨眼睛,听到最后,忽然一拍喻非的肩膀,高兴地说,“真没想到原来你也这么专业呀!喂,我还一直没有问你呢,你以前是从事什么行业的呀?听你的口音好像也并不是郓林城的人啊!”
“也不知道邹捕头他们那两路人马进展怎么样,我们先回县衙看看再做下一步的计划吧。”喻非不置可否,也不等桑宛凝再说什么,吩咐两个衙役去竹林封锁现场后,抬起步子径直穿过破庙的后院,向外面走去。
“嘁,居然装作没有听见?搞什么神秘嘛!你的身份会比我桑宛凝还要来得神秘吗?”桑宛凝恨恨地在他身后晃晃拳头,甩开步子跟了上去。
他们回到县衙的时候,卫邑志已经带着他的人回来了,并且已经查清楚了死者的身份。死者叫巧儿,乃是慕茂学慕员外家中的一名使唤丫头,据慕府几个人证实,昨日天色将暗未暗之时,巧儿确实曾被阮丁偷偷叫出去过。
“这么说,这个阮丁确实是巧儿的相好喽?”唐县令气定神闲地抿一口茶,饶有兴致地接着问,“慕府的人还有没有说别的?他们有没有说这个泼皮阮丁是什么时候和巧儿对上眼的?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还是两厢情愿私定终身?”
“回大人的话,这个----这个小的就忘记问了----”卫邑志看一眼喜怒难辨的唐县令,摸不准他问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说,“不过,据一位与巧儿私交甚好的丫头说,巧儿曾经与她提到过,这个阮丁曾说要替巧儿赎身,娶她为妻。”
“哦?如此说来,那这个阮丁他的杀人动机何在呢?”唐县令捧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大人,阮丁现在还只是本案的疑犯之一而已,证据确凿之前,并不能肯定他就一定是凶手。”看他那副苦思冥想的模样,桑宛凝忍不住在一边提醒道,“据我和喻捕头在案发现场的调查,我们都怀疑凶手可能另有其人!”
“哦?姜捕头此话怎讲?”唐县令一下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
桑宛凝还正和喻非互相谦让着由谁来做他们对案发现场的总结汇报,门外风风火火进来几个人。
“大人,我们回来了!”还只走到门口,走在最前面的邹和就懊恼地道,“唉!可恨我们去晚了一步,让阮丁那泼皮给跑了!据守城门的弟兄说,今日辰时左右,的确有一个形貌甚似阮丁浑身血迹的男子,谎称家中刚宰了猪要去请孔棠村的舅公来喝猪血混出城去了!”
“邹捕头你回来地正好,姜捕头和喻捕头他们正在说凶手可能另有其人,本官正寻思着邹捕头你身上还担系着江洋大盗摩栝的案子,要不要先撤了阮丁这条线,也免得你两头兼顾,太受累!”唐县令见邹和回来了,连忙命人看座。
这邹和是个资历经验都很丰富的老捕头,破获过不少无头案,在郓林城素有威名,他唐博文初到此地,方方面面少不了要仰仗于他,更何况,邹和是个出了名的暴脾气,又自恃劳苦功高,吃软不吃硬,吃捧不吃压,他自然不敢怠慢,什么事都必定先问问他邹捕头的意思。
“哦?是吗?”邹和没想到自己在外面累死累活,这一屋子人却凑在这里将他的劳动否定地毫无价值,此时脸一沉,缓缓地转过身,目光从桑宛凝脸上移到喻非脸上,又从喻非脸上移到唐县令脸上,冷冷一笑,“那不知道姜捕头和喻捕头的高见为何呢?”
“第一,第一案发现场在破庙后面人迹罕至的竹林里,而抛尸现场却在相对来说更易被发现的破庙之中,显然没有任何一个杀人凶手会蠢到兴师动众地转移尸体是为了更容易被暴露和怀疑。第二,死者虽然是个女人,但是身材高大有如男子,并且在死前曾与凶手殊死搏斗过,那个阮丁我见过,生得瘦瘦小小,恐怕还不及死者高大,若非出其不意给予死者致命一击,真要动起手来只怕未必是死者的对手。”桑宛凝说到这里,顿了顿,等着脸色越来越不屑的邹和说些什么。
“那不知姜捕头打算如何解释,若这个阮丁并非杀人凶手,他为什么不来衙门说清事情原委,而是要一走了之呢?”果然,邹和脸上的冷笑冷到极致之后,鼻子里哼一哼,斜斜地看着桑宛凝。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桑宛凝求助地看一眼喻非,见他也轻轻摇了摇头,便耸耸肩,表示无法解释,“恐怕只有等找到阮丁之后才能知道谜底了,只不过凭直觉,我认为这个阮丁虽然是个市井泼皮,但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直觉?女娃娃,办案凭得是经验和证据,而不是你所谓的直觉!”邹和在唐县令给他特设的凳子上坐下,不屑地扯起嘴角冷笑,不容置疑地说,“如今,死者是在破庙发现地,寄住破庙的阮丁自然就有重大嫌疑,要不然为何尸体不是在别处发现而恰恰是在他阮丁的住处呢?更何况现在此人还不知去向,这不是畏罪潜逃是什么?而你所谓的移尸矛盾以及巧儿比凶手高大一说,也只不过是你的猜想而已,要知道,在我邹和办过的案子里,许多看似前后矛盾不符合逻辑的凶案现场,有时候恰恰就是凶手最精心的伪装。”
“可是----”
“莫非,姜捕头是在怀疑我邹某人的判断吗?”不等桑宛凝说完,邹和就粗暴地打断了她。
“咳咳!两位捕头如此为本案献计献言,本官很是感动,都值得嘉奖!都值得嘉奖!”唐县令连忙咳嗽两声,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气氛,转头向师爷说,“不过,此案本官心中已有定夺,两位捕头就无须争执了!陈师爷,本官的意思你懂地。”
“啊?”陈师爷没有想到唐县令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也推给了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唐博文你这个王八羔子,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懂得你打算放什么样的屁之后,揣测了唐县令的心思必定是要向着邹和多一点,于是便说,“按照县令大人的意思,今日时辰已不早,各位便先去歇着,待明日一早还是分作三路人马,邹捕头还是带领人去捉拿凶犯阮丁,卫捕头带人去寻找死者巧儿失踪的头颅,至于姜捕头和喻捕头嘛,你二人自由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