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华服,气质昂扬的徐辉祖走入乾清宫,站如松。
盯着朱棣片刻,才跪下行礼。
在徐辉祖傲然站立那短短时间内,朱棣差点挥手让人拖下去砍了,就算是因为徐皇后的关系,你徐辉祖就算再忠诚建文帝,可面对天子不行礼,也是不行的。
好在徐辉祖还是行礼了。
你给我台阶,我也给你台阶,这是钢铁直男的秉性。
朱棣没让徐辉祖继续跪着。
让他免礼。
徐辉祖起身,不发一言,等着朱棣询问。
朱棣沉声道:“说吧,为何要杀庞瑛,他与你有何愁何怨。”
徐辉祖扫视了一眼殿中诸人,除了朱棣,尚有郑和、道衍、黄昏三人,心中知晓,今天乾清宫中都在等大风冈那边的消息。
道:“因为有人想他死。”
朱棣不解,“可据朕所知,你和黄昏之间并无此等过命交情,你心中明镜,奉命被圈禁于府中的你,此次出城去击杀一位锦衣卫官员,违背圣意,纵有徐皇后说情,也难免一死。”
徐辉祖点头,“然。”
又道:“所以我来此处,只想告诉陛下一句,莫因罪臣之过,而迁怒于皇后,此事是我徐辉祖一人所为,所有责罚,一肩担之。”
一死而已。
朱棣颔首,“皇后是个好姐姐。”
徐辉祖长出了口气,“也是个好皇后。”
听朱棣意思,不会因为自己做的事而让徐皇后受到池鱼之殃,这就很好。
长揖到地:“徐辉祖,请死!”
朱棣默然无语。
只是定定的盯着这个舅子。
靖难之战,他让自己吃了不少苦头,登基之后,自己并无杀他之意,加上老婆说情,于是将他圈禁,不让他参与到靖难余晖之中,也算是变相保护他。
可惜他还是参与进来了。
忽然问道:“真只是因为黄昏而杀庞瑛?”
徐辉祖抬起头,豪迈大笑,盯了一眼黄昏,对朱棣道:“你问他,他敢这么自认么?”
朱棣看向黄昏。
黄昏苦笑,“因为锦姐姐。”
这是明摆的事情。
徐辉祖之所以出手,是为了让徐妙锦今后有好的生活,当下的情势已经明显,徐妙锦和自己之间,如今只差一层纱窗没有说破了。
朱棣懂了,却有些恼羞。
徐辉祖你个蠢货,真要为了徐妙锦好,难道不应该让她入宫为妃,有我朱棣保护,不比黄昏那货强上一百倍?
徐辉祖却笑着说了句二妹近来喜欢上了易安居士的词,犹喜那一句“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又喜那一句“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女子对于爱情的美好憧憬,跃然字间。
二妹对黄昏动情,已在明面。
这是二妹憧憬的爱情。
当大兄的,留着无用之躯虚度韶华,不如为二妹的幸福爱情博一把。
朱棣黯然。
很有些挫败感,身为天子,在抢女人这方面,竟然输给了臣子,着实有些难以接受,不过转念一想,徐妙锦这样的人,她对于爱情绝对不会掺杂任何俗事富贵的影响。
她只会向往美好爱情,和身份地位无关。
倒也释然了。
既然事情已经摊开了,那也没什么哑谜好打,问黄昏,“你此次布局杀庞瑛,早就意料到徐辉祖会出手帮你?”
黄昏犹豫了下,坦白道:“实际上是臣去请的他。”
朱棣不解,“你什么时候去的?”
黄昏解释道:“臣身边有个护卫叫许吟,以前是锦姐姐的护卫,最早是跟随徐辉祖在军中,靖难之后留在应天,后来成了臣的护卫,臣让他夜访徐府。”
朱棣恍然。
大袖一挥,“那你便背着对徐辉祖和徐妙锦的愧疚度过余生罢。”
徐辉祖一死,徐妙锦会不怨恨黄昏?
黄昏却道:“陛下,臣想为徐辉祖求个情。”
朱棣恍然。
难怪黄昏来到乾清宫后,会就寻找侄儿朱允炆的事情提出“寻道张三丰”和“组建无敌舰队下西洋”的建议。
就是为了这一刻。
不得不说,这两个建议是很大的功劳。
朱棣陷入沉思之中。
黄昏继续道:“臣知道陛下不欲杀庞瑛之心,是想借庞瑛这条线索,挖出靖难余晖幕后主谋的事情,臣在此保证,只要您不杀徐辉祖,臣愿意和他一起,在今年之内,让梅下再无奔马!”
如今迹象清晰。
应天城中,有资格有能力有立场演绎出这一场靖难余晖的,只有驸马梅殷,嗯,还有个李景隆也存在微弱可能性。
朱棣看向道衍。
道衍微微颔首。
朱棣又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一种可能,面色凛然,对徐辉祖道:“你先出去。”
徐辉祖请死,但并不代表真的想死。
转身出殿。
朱棣对黄昏、道衍和郑和三人道:“朕倒是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徐辉祖和梅殷是一伙的,他借黄昏的理由出手,目的就是帮助梅殷灭庞瑛的口?”
殿中三人都愣住。
这……
完全有可能!
道衍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徐辉祖更不能杀,等留着,至于去挖梅殷之事,让黄昏一个人办就行了,郑大监那边全力配合。”
黄昏苦笑,“那我很难啊。”
不出意外,因为庞瑛之死,纪纲的北镇抚司会对自己全力发难。
而这种状况朱棣帮不上忙。
就算朱棣敲打纪纲,纪纲也不得不展开报复,因为纪纲不报复,他的心腹对他的信服力和凝聚力就会溃散,没了心腹,纪纲知道他迟早会被其他人取代。
横竖一死,纪纲只有不顾朱棣这边的威慑,强行弄死黄昏,才有活路。
朱棣嗯了声,说能者多劳。
黄昏只能接了。
没办法,如果徐辉祖是梅殷的同谋,那自己认栽便是。
如果徐辉祖不是,有他帮助,弄倒梅殷也不难。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