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娘站住了,回过身来瞧着他,一边继续往嘴里扔着吃的一边道:“左大郎,你莫非有钱付我房租?”
左大郎?——咋听着像是卖烧饼的武大郎呢?左少阳心里嘟哝着。
唐宋时期称呼男子一般用姓氏加排行,再加个郎字。比如杨家将的七郎八虎的称呼,还有水浒传里武松武二郎,都是这样来的。而古代子女排行是男女分开各排各的。所以左少阳尽管有个姐姐茴香,但男丁里他最大(虽然就他一个也要排行的。)所以赵三娘叫他左大郎。
左少阳已经从茴香那知道这一点了,现在听来,还是很不习惯。上前两步,瞧了一眼她手里的吃食,微微一笑,道:“三婶,你吃的是山楂吧?”
“是啊?你也想吃?”
“啊不不,三婶,看样子你好像特别喜欢吃山楂哦。以前经常吃吧?”
“是啊,”赵三娘对左少阳态度倒还很和蔼,有问必答:“三婶我最喜欢山楂这酸甜酸甜的味道了,我平时都不太爱吃东西的,胃口不好,吃了这山楂之后,能开胃。”
“嗯,三婶,你平时不仅胃口不好,还经常胃脘痛,嘴里冒酸水,是吗?”
房东赵三娘愣了一下:“是啊,咦,你咋知道的?我没到你药铺看过病啊?”
“嘿嘿,大婶这病没少吃药吧?怎么样?没什么效果,是吗?”
“对啊!莫非你能治?”
左少阳笑容一敛,淡淡道:“大婶,说句话不是吓唬你,你这病得及早治,要不然,会更厉害的。那时候就不可收拾了!”
“得!你也别吓我,你爹看病的能耐也就那样,你能比你爹还厉害?不过既然你都能说出我这病来,我就信你一回,说罢,给我治好这病,你要多少钱?”
“嗯,这样吧,我帮你治好你这病,你免了我们一半的房租……”
“我呸!”房东赵三娘扭头往地上啐了一口,瞪眼道:“左大郎,你小子可不地道,你们家租我这三间大瓦房开药铺,我开出的租金可是这条街里最便宜的,这一点你们心里应该明镜似的吧?好家伙,这都好些年了吧?以往你们没交齐房租拖着,我给过你们冷脸没有?当然,你们一年接一年拖欠房租,今年欠个几百文,明年又欠个几百文的,我着急了,年边上也说过重话逼过债,可那也是规矩,到底也没给你们难堪吧?这都多少年了,你们欠的房租加起来都有九千文了!一半房租那就是四千多文钱呢!知道四千文有多少吗?能买多少大米多少耕牛吗?能养活几口人家不饿死吗?”赵三娘说的口沫横飞,一只手把胸脯拍的山响:“左大郎,人活着要讲良心!我待你们家如何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帮我治个胃痛冒酸水,就要我四千多文?你不觉得亏心吗……?”
左少阳穿越过来,自然不知道这些背景,对铜钱的价值也没多少概念,听她这么说了,才觉得肯定值不少钱,想想也是,四千文价值两万元,治个一般的胃病花两万元,就在现代也算是天价了。忙陪笑道:“好好,我错了,那您说,您肯花多少钱治这病?”
“得了,左大郎,你也别耍滑头,你要给我治,就按你爹看病的通价治,我也不是不懂行,你爹给人看病开方,一次两文钱,买药实算,我说的没错吧?我们就按这来!总共算下来是多少就多少!”
左少阳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我免费给你治,你给我们再缓缓期限交房租,行吗?”
“这还像句人话!”房东赵三娘接着往嘴里扔山楂,一边咀嚼一边瞪眼瞧着他,“你三婶子我也不是那占便宜的人,你给我治病我当然要付钱,不用你免费,要是治得好,我多给你几文钱都行。不过这房租,再不能拖了。你们都已经拖了好些年了,你不给我治病都成,这胃痛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人,你们不治我还就不信没人治得了。可收不到房租,我们娘几个可都得饿死!还是那句话,今晚你们交钱就成,交不上,走人!没得商量!”
“哎呀大婶,再宽个几天都不成吗?”
“不成!——啥?几天?几天你能凑到九千文交我房租?”
“能!一定能!”
左贵等三人都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凭什么这么肯定。
房东赵三娘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少阳:“你真能筹到钱?”
“嘿嘿,办法总是人想的嘛,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不过你得多宽限几天。毕竟九千文也不是小数字。”
“不成,太长时间可不成。”
“好婶婶,我求求你了嘛!”左少阳看出来这个赵三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所以死皮赖脸撒赖央求道。
赵三娘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好——!三婶我怕了你了,我再信你一回,这是最后一回了哟,这样吧,大年三十中午,我再来收债,离现在还有五天,你们可听清了,大年三十中午再收不到钱,我也不想撕破脸,你们自己走人,药材得留下。如何?”
“没问题!”左少阳摸了摸怀里那颗麝香,信心满满说道。
赵三娘扭头望向梁氏和左贵。他夫妻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神情沮丧无奈地点点头。
“那好,就这么定了。”赵三娘走到长条桌旁坐下,把手摊在桌上,“喏,给我瞧病吧。”
左少阳走到桌边正要坐下,左贵沉声道:“忠儿,你干什么!”
“给赵大婶瞧病啊。”
“为父怎么给你说的?——学医不出师之前,不准你给人看病开方!走开!”
左少阳还想再说,梁氏已经一把将他扯到身边,低声道:“忠儿别乱来,让你爹给赵大婶瞧吧。”
“可是……”
“听话!别惹你爹生气!”
茴香也凑过来低声道:“弟,别胡闹,看病不是闹着玩的,你能拖这几天已经不错了,让爹来瞧。”
“哦——”左少阳知道了,他们三个都以为自己刚才眼看人家要将自己一家人扫地出门,情急之下胡吹大气的,真要给人瞧病还不够格。路上也听茴香说过,这左忠以前只是药铺负责拣药和义务帮病人煎药的,虽然从小跟父亲学医,却一直没出师坐堂问诊。看样子学艺不精,没让父亲满意。
左贵撩衣袍在长条桌后坐下,定了定神,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头,轻轻搭在赵三娘手腕上,片刻,皱了皱眉,道:“请换一只手。”
赵三娘把手里的山楂袋子换了手,把另一只手放了桌上。左贵也换了一只手搭脉。片刻,放开手,想了想,悬腕提笔要写方子。笔落之处,第一味药果然便是桂枝。
有人曾问他为啥开方第一味便是桂枝,左贵笑而不答,被人问得急了,便讪讪说他师父也就是他父亲教的,开的方中也最喜欢用桂枝。说这样好处多,可到底有什么好处,私底下他也承认他并不知道。反正就知道用这药好。
其实,桂枝的确应用十分广泛,据统计,整部《伤寒论》一百一十二个方剂中,用到桂枝的方剂就有四十三个,占了三分之一强!桂枝能和营,能通阳,能利水,能下气,能行瘀,能补中,特别是能调和营卫,所谓“营气不和,百脉均病”,很多病加上桂枝,有益无害。另外,桂枝辛甘温煦,能发汗解肌,温通经脉,外散风寒,对于外感风寒,不管表实无汗,还是表虚有汗,以及阳虚受寒,都可以使用,是治疗外感病的第一要药。
而百病之急,莫如伤寒,古今中外都是这样,再健康的人,肯定也多多少少得过感冒发烧咳嗽之类的外感病,无论是现代医院还是古代药铺医馆,去看病最多的,肯定是伤风感冒以及因为感冒引起的其他病。所以,左贵老爹下方就用桂枝,尽管他说不出道道来,细分析却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也是古代民间郎中经验医学的一种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