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我回来啦!”方大锤的小儿子方忠礼冲进家门大吼一声。
正准备出门的方大锤和夫人程氏一起从正屋迎了出来,“礼哥儿,快,让娘看看。”程氏急切地奔过来拉住儿子的胳膊,她再是看得开,儿子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半个月没看见了,她睡觉都惦念着呢。
方大锤却不以为然,“有什么好看的?在侯府还能亏待了他不成?”嘴上虽这样说,眼睛却紧盯在儿子身上,见儿子气色不错,才放下心来。
方忠礼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娘,您快放手,我都多大的人了?”他都十三了,他娘还把他当小娃娃一样,怪羞人的。
“你个臭小子,还嫌弃起娘了。”程氏见小儿子没有什么不妥,也放下心来,照着儿子的后背轻轻给了他一巴掌,嗔怪道。
“礼哥儿吃饭了吗?娘给你做去,做你最爱吃的酱肉肘子。”程氏又关心起儿子的肚子。
方忠礼一把拉住娘亲,“娘您就别忙活了,儿子是在侯府吃过饭回来的,饱着呢。”侯府的饭食好着呢,比他家吃得都好。
他朝院子里看了看,“二哥呢?怎么没见他出来?”
“你二哥在军营呢,你找他做什么?”方大锤有些不解地道。
方大锤有三个儿子,分别是老大方忠仁,老二方忠义和老三方忠礼。名字是按照仁义礼智信取的,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生够五个儿子,把仁义礼智信给占全了。
老大方忠仁今年十九,早就跟着方大锤进了军营。老二今年也有十五了,前些日子也进了军营。老三便是这小儿子方忠礼,今年才十三。
也不怨方大锤觉得奇怪,实在是这二儿子和小儿子最是对冤家,到了一起成天打打闹闹,没一会安生的时候。
“当然是找二哥比试呀,嘿嘿,这半个月我可是学了不少好使的招式,看我不打得二哥满地找牙。”方忠礼倒是理直气壮。
他和二哥本就年岁相差不多,自然能淘到一起去,二哥仗着比他大两岁,力气比他大,每次都赢他。他早就憋了一股劲呢。
这一回他进了侯府训练,二哥觉得自己年岁大了,不好意思,亦不屑跟着一群娃娃混一起,就没有去。
在侯府里他可是打开了眼界,别说四公子那身手了,就是四公子的手下,随随便便拉出来一个都可厉害了。他艳羡的同时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好生跟着学,这不,一回家就找他二哥,迫不及待地想要一雪前耻。
程氏闻言,手指头就戳到了小儿子的额头上,“打打打,就知道打架,这还没刚回到家呢就开始淘了,娘可不许,你还是老老实实给娘讲讲在侯府都学了什么吧。”
方忠礼却不服气,“娘,我那是和二哥切磋,切磋武艺来着。”哼,这一回他非得赢了二哥不可,“娘,您是不知道,儿子在侯府学得可多啦,这回我肯定能赢二哥。”提起侯府的训练他就眉飞色舞,虽然很累,但收获也多呀。
这下连他爹方大锤也来了兴趣,仔细打量起儿子来,瘦了点,但整个人却显得非常有精神,像一棵挺拔的小树苗,举手投足间也跟以前不大一样。这让方大锤觉得很意外,不过短短半个月,儿子的变化怎就这般大?
“你二哥不在家,来来来,爹陪你过几招,看看你这半个月都学了啥。”方大锤拍着小儿子的肩道。
“真的?太好了!爹,看招。”方忠礼高兴地喊了一声,抢先朝他爹攻去。
父子俩在院子里就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程氏指着这父子俩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一家五口父子四个都爱打打杀杀,所以她才盼着能有个乖巧的小闺女。眼不见为净,程氏索性独自进了屋子,留他们父子俩在院子里折腾。
父子俩这一切磋就是一炷香的功夫,虽然最终是以方忠礼被他爹擒住而结束,但方大锤非常高兴,他的大手拍着儿子的后背,赞道:“好小子,还真长出息了。”那简单的招式虽还不到火候,但非常有实效,有两回他都被儿子攻了个措手不及,要不是他经验老道,还擒不住儿子呢。
“来来来,快跟爹说说,四公子都是怎么教你们的?”方大锤也不去军营了,他很想知道四公子是怎么让儿子在短短半月内进步如此之大的,是仅他儿子一人如此?还是所有的少年兵都一样?
父子俩进了屋,一个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个饶有兴味地听着。
方大锤越听越是心惊,忍不住插嘴问道:“四公子还教你们兵法?”
“那当然了,行军打仗不懂兵法怎么行呢?四公子说了,只会猛杀猛打不懂得运用头脑,那是莽夫,杀得敌人再多也只能为将不可为帅。”方忠礼撇撇嘴理所当然地道:“领兵打仗门道可多了,不仅仅是用计谋,还得根据实际情况,有时候地理位置,气候变化,甚至河流走向都影响着战争的胜负。”方忠礼学起他们四公子的话真是头头是道。
看着儿子兴奋地发亮的小脸,方大锤心中有种被金元宝砸中的异样感觉,小儿子真是有福啊!
也许儿子还不太明白他说这番话的意思,可作为有着丰富带兵打仗经验的他却十分明白这番话的重要性,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有一回他带着一百多人被敌军围困在山上,敌军放火烧山,眼瞅着大火就要蔓延上来,他都以为会丧命此处了,谁知道响晴的天就能降下暴雨,大火全被浇灭了,也终于让他等来了援军。
在他领兵作战的二十多年中,类似的事情也遇到了好几回,可不就像儿子所说的那样吗?只是他虽心中明白,却没有四公子总结得那么全面,说得那么通透。
“好儿子,你有福气了,好生跟着四公子学知道吗?你就是学点四公子的皮毛将来都比你爹强,咱们老方家就看你的了。”方大锤异常认真地对小儿子说,暗暗后悔没坚持让二儿子也进侯府去训练,要不然他两个儿子的前程就不愁了。
同样的时间,和方忠礼同龄的李智也回到了边城西边自己的家——两间低矮的茅草屋。一推开门就见蜷缩在床上的小妹妹惊慌地抬起头,见是自己才露出欢喜的笑容,“大哥回来啦!”她从床上起来就要扑过来。
李智三步并作两步把他接住,心里却是一酸,小妹妹都八岁了,还不如别家六岁的孩子重,脸儿小小的,显得眼睛更大了,头发又稀又黄。
自从爹爹战死,娘亲病死,他们兄妹三人的日子就越发过不下去了。是有相熟的近邻看他们可怜接济一些,可现在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哪里还能多养三个孩子?
“你二哥呢?怎么留你一个在家里?”李智摸着妹妹冰凉的手,再看看她身上的单衣,便把她又塞进了被窝里,破被虽然单薄,好歹能挡些寒气。
“二哥出去了,去捡柴禾去了。”李小妹口齿倒是清楚,她望着自家兄长,眼里满是孺慕之情。
李智看了看冰凉的灶台和空荡荡的屋子,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小妹还没吃饭吧?快把这个馒头吃了。”这是他趁着打饭的师傅没注意偷偷塞在怀里的。
“呀!白面馒头!”李小妹惊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哥手里的这个白白的馒头,却没有去接。
她摇着头往后退了退,“大哥你吃吧,你吃了才有劲去训练。”
看着这样懂事的小妹妹,李智的心里更心酸了,“小妹吃吧,大哥在侯府都吃饱了。”他走了这半个月,也不知二弟带着小妹是怎么捱过来的。
他真想留在家中照顾弟妹,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绝对不行,只有他去侯府接受训练,有了出头的机会了,弟妹才能跟着过上好日子。他留在家中,早晚也是一起饿死的命运。
“真的?大哥没有骗我?”李小妹歪着头看着兄长,好似不相信的样子,这么珍贵的馒头侯府怎允许大哥私自带回家?这样白的馒头就是爹娘还活着时他们家也吃不起。
李智强笑道:“真的,大哥真的吃过了,侯府对我们可好了,白面馒头管饱,还有肉,还有汤,还给我们都发了新衣,可暖了。”他向妹妹描述起侯府的美好生活,却没有说每天也要学很多东西,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每晚一倒在床上就不想再动一下了。
“真好,大哥,我若再大上两岁就好了。”李小妹的眼里充满了羡慕,侯府也招女孩子,她若是再大两岁就能去报名了,“大哥,大花姐说四公子人可好了,她帮着军中做军衣,不仅中午管饭,每五天还发面和肉。可惜我不会做针线活。”她的语气里满是失落,她只会补衣裳,娘还没来及教她缝衣裳就去了。
李智摸着小妹稀疏的头发,哑着声音道:“小妹快吃吧,一会该凉了。”
李小妹这才慢慢接过馒头,小心地掰下一小半,另一大半仍放回大哥手中,“这半个留给二哥。”大哥不在的这些日子,二哥能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少了,可二哥却把大半省给她吃,自己喝凉水充饥。
“小妹都吃了吧,大哥,大哥这还有。”李智本就偷藏了两个馒头,就想着能让弟妹一人一个。
李小妹却坚定地摇头,“我吃的少,这些就够了。”她把馒头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地嚼着,像吃山珍海味一样享受。
李智只觉得双目发热,几欲掉下泪来。母亲临去前拉着他的手要他好生照顾弟妹,可他——李智太痛恨自己的没用了。
“小妹,小妹!”外头传来惊慌的喊声和急促地脚步声。
正吃馒头的李小妹眼睛一亮,“是二哥回来了。”
“你别动,我去看看。”李智按下妹妹就朝门口走去,就见他的二弟李旭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小旭,怎么了?”李智迎了过来。
李旭看到是自家大哥回来,提起的心才放下,刚才他看到自家的门敞开着,还以为妹妹发生什么事了呢。
“大哥,你回来啦!”李旭看到自家大哥也很高兴,随即便脸色一黯,嗫嚅着说:“大哥,我,我太没用了,家里没用柴了,我——”他红着眼睛垂下了头,难过不已的样子。
以前大哥在家的时候,大哥力气大,胆子大,他们勉强还能吃饱肚子。现在大哥不在家,他没本事,也找不来足够多的食物,累得小妹都跟着挨饿。
李智看着弟弟穿着单薄的衣裳,头脸冻得发紫,手里如他预料那般空空的。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把他带进屋,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连城都出不了,到哪里去弄柴禾?城内的一些树枝早就被捡光了,二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哪里抢得过大人?
“二哥快来,大哥给我们带回来了白面馒头,可好吃了。”窝在床上的李小妹扬着手里的馒头喊道。
李旭看着小妹手里的馒头也是一惊,白面馒头!他还从没吃过呢。他转头看向自家兄长。
李智掏出那一个半馒头,把那个整个的递给弟弟,“小旭快吃吧。”
李旭站着没动,李智又催促了一声,他才慢慢伸过手来,“我吃这半个就够了,这个大哥你吃吧。”
李智也没再劝,却也没吃那个馒头,而是又收了起来。他坐在床边看着弟弟妹妹小口小口地吃着馒头,像吃人间美味似的。小妹吃完了馒头还把手指都添了一遍。再看看一贫如洗的家,李智握紧了拳头,嚯地站了起来,“小旭,小妹,咱们走!”
他必须得把弟妹带走,不然下次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只能是他们冰凉的尸体了,他刚才都看过了,家里是一点吃的都没有。天也越来越冷了,小旭和小妹两个孩子是绝对活不下去的,他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这是他在世上唯二的亲人啊!
“去哪里?”李旭和李小妹齐齐惊问。
“去侯府。”李智一边说一边给小妹穿鞋,“我去求四公子,求他赏咱们一口饭吃,怎么也得把这个冬天过了。”过了这个冬天,说不准西凉就退兵了,到时满山的野菜也够他们活命的了。
“能行吗?侯府会收留咱们吗?”李旭和李小妹都眼睛亮亮,却又十二分的迟疑。
李智心里也没底,却安慰弟妹们说:“咱们也不白吃白住,咱们帮着侯府干活。四公子人挺好的。”
李智想到那个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四公子,心中一热。四公子待他们是真的很好,那样有能耐贵气十足的公子,却和颜悦色地跟他们说话,耐心十足地教他们功夫,让他们吃饱穿暖还能学本事。亲爹娘也不过如此了。
李智背着小妹牵着弟弟朝侯府走去,这一路他的心里是忐忑而又充满希望的。他甚至都想:只要四公子能收留他的弟弟妹妹,就是要他拿命来换都可以。
沈薇正趴在大大的书案上修补地图呢,这些日子她几乎踏遍了边城外方圆二三百里的土地,她的记忆力绝佳,清楚地记得哪里有山,哪里有河,哪里有林子。和原来的地图一对照,增添没有标注出来的,改正错误的,尽量让地图正确完整一些。
“喂喂喂,边去去,靠我这么近干吗?”对于又死不要脸凑过来的徐美男,沈薇毫不客气地把他推开。
“这不是给你帮忙吗?”徐佑也不生气,这些日子徐佑算是看清楚了,对这小丫头就得脸皮厚点主动点,多到她跟前刷刷存在感。等着她想起你?那你慢慢等吧,边城的一草一木都比他重要来着。
为了早日赢得佳人芳心,徐佑也是够拼的,跟自己媳妇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沈薇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这无耻的蛇精病,他还能再不要脸点吗?是,他是帮她指出了原来地图上的不少错误之处,可他这么时时紧盯着她也很影响她的工作效率呀!
这么一张颠倒众生的俊脸,这么富有男人味的气息,她又不是死人,怎会无动于衷呢?咳,她不就是喜欢他那张脸吗?
“四公子,府外有个叫李智的少年求见。”沈薇正琢磨着怎么把碍事的徐佑赶出去,就听侯府下人禀报。
李智?少年兵中的那个李智?今儿不是他们放假的日子吗?求见自己所谓何事?沈薇的眉头蹙了蹙,把笔往徐佑手中一塞,“你继续,我过去看看。”
徐佑一听是个少年,本能就起了三分警惕,他本想跟着一起过去看看的,却被小丫头给派了差事,咋办呢?徐佑抬眸看了一下江黑和江白。江黑便不着痕迹地退了出去,徐佑嘴角勾了一下,满意地低头修补起地图来。
“四公子。”沈薇一进屋李智就单膝跪在地上。
“怎么了?出了何事?”沈薇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李智这个少年是个自尊自傲的,训练也很刻苦,虽然不太爱讲话,却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材。
如今这个骄傲的少年跪在她脚边,怎能不让她觉得意外?“起来说话吧,不是教过你们,男儿的膝盖金贵着呢,哪能随便就跪?”
这番话更坚定了李智继续跪着的决心,他紧抿着唇,眼里充满了倔强,“小子想向四公子求个恩典,四公子若是答应,小子的这条命就是公子的了。”
“什么恩典?”沈薇问道,随即又失笑,“我要你的命干吗?记住了,你的命永远都是你自己的,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言放弃生命,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是,小子记住了。”李智的眼眶热热的,脊梁不自觉便挺直了三分,“四公子,小子的父亲是一名边军,两月前已经战死,母亲也随后去了,留下小子兄妹三人。小子是老大,小子受侯府恩典可以进府训练,小子走后弟妹无以为生,小子实在没法才求到四公子这里,求四公子收留小子弟妹,只要有个容身之处,有口饭吃就行了,到了来年春天,小子就带弟妹回去。”
“你家没有别的亲人了吗?”沈薇问道。
李智摇头,“没有了,小子的父亲是孤儿,母亲那边的也都去了。”顿了一下又道:“虽然偶有邻人相帮,但现在大家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小子的弟妹太小了。”
若是年纪大一点还好说,大不了进军队当兵,总不至于饿死?可二弟才十一,小妹更小,才八岁。
“行吧,你弟弟妹妹呢?让他们来吧,厨房还缺个烧火的丫头和干杂活的小子,总能给他们一口饭吃。”这仨孩子真挺可怜的,侯府还能缺了那口饭食?都是战争闹得啊!沈薇感叹了一声。
李智大喜,“他们就在府外,小子这就叫他们过来。”
李智去叫弟妹,沈薇想了想,也跟在他后面一起去。从侯府角门往东一瞅,沈薇的心都揪了一下。寒风中两个衣衫单薄又破烂的孩子相依偎着躲在墙角。沈薇慌忙又折身回去。
“四公子,这便是小子的弟弟和妹妹。”李智牵着弟妹的手道。
沈薇不忍去看,点点头道:“嗯,张叔,你领他们去厨房交代给路婶子,李智,你也跟着一起去。”看了看那个瘦瘦小小的丫头,忍不住又交代了一句,“张叔你让路婶子先给他们找身保暖的衣裳。”这么冷的天还穿着单衣,冻坏了怎么办?
沈薇匆匆地离开了,在她的身后,李智带着他的弟弟妹妹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四公子,感谢您给了我弟弟妹妹活命的机会。此一生,小子都唯您马首是瞻!天地不觉,此誓不灭。
此后,这个曾经困顿骄傲的少年崭露头角,逐渐成为沈薇身边最得力的属下,沈薇刀锋所指,他便义无反顾地冲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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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璇玑
本文8月26号上架,1v1,甜宠无尺度
人前,他是睿智隽永,厚积薄发的帝王。人后,他是宠她入骨惜她如命的夫君。
他说:若能留你在我身旁,弃了这君临天下半壁江山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