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是,你已经将他的心勾走,想要收回却是难了。”廉将军沉声道。“我不妨直言了告诉你,圣旨已下,大少爷即将成为驸马,往后廉家的担子更多是要落在二少爷身上的,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娶一个婢女为妻。他今日敢为你顶撞父亲,他日就能为你宠妾灭妻,所以我亦不会允许你成为他的妾室姨娘。”
寒梅低着头,看着跟前地衣上富丽的花纹在视线里越发模糊。
廉将军的声音似乎就在头顶,又似乎很远很远。
“奴婢明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冷静的说道。
“你明白就好,如今你既然已经晓得自己分量。晓得自己的身份,就应该知道,你和二少爷乃云泥之别,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自己断了这心思,自然是最好的。若你能劝得二少爷也断了对你的念想,过往之事,便一笔勾销。我自然也不再计较你的诱主之过。”廉将军看着跪在地上的寒梅,清冷的吩咐道。
“是,奴婢谢将军宽仁大量。”寒梅再次叩首。
她狠狠的闭了闭眼,挤干眼中泪水。深吸一口气,才缓缓从地上起身。
“你去吧,他正在祠堂之中,待今日见过之后,你就不能再见二少爷了。”廉将军吩咐道。
寒梅躬身应下,一步步退出了廉将军的书房。
抬手将书房的门在自己眼前关上,寒梅身子一软,险些扑倒在地。
她的手指紧紧的扣住门框,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脸上凉凉的。她抬手抹去脸上再次滑落的泪水,咬牙狠下心来,抬脚一步步走向祠堂。
书房之内,廉如意目光幽深的看向自己的爹爹。
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爹爹的态度很明显,他不能接受寒梅,单冲着二弟会为了寒梅顶撞他,宁可受家法。也不妥协,爹爹就不可能接受寒梅。
哪怕抹去了寒梅婢女的身份,爹爹也不可能容忍。
廉将军长叹一声,有些疲惫的坐在圈椅之上,抬手揉了揉眼睛,“如意,你会觉得爹爹狠心么?”
廉如意张了张口,却呐呐不语。
她觉得爹爹狠心么?明明看出寒梅是在为廉世远开脱,明明看出两个人是倾心相对。似乎,爹爹是有些太过无情了……
“你大哥耿直没有心机,能做个驸马,是他的造化,也就这样了……你二弟,爹曾经一直不怎么看重他,他却是越来越有出息,文治武功,皆不落人后。廉家的门楣,日后还是要靠他撑起来的……爹老了……”
廉将军长叹一声。
廉如意忽然心中一酸,爹爹在她心中一直是年富力强,斗志昂扬,英姿飒爽的模样。曾几何时,她还在爹爹怀中撒娇,耍赖,曾几何时,她闯了祸,还要爹爹来帮她收拾烂摊子。
岁月是在何时,偷偷在爹爹明亮的额上画上了沧桑的皱纹。岁月是在何时,偷走了爹爹的伟岸英气。岁月在何时,让白发爬上了爹爹的鬓角……
“爹,您的苦心,女儿知道,想必二弟弟也能明白的。”廉如意忍住眼中酸涩,低声说道。
廉将军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之上,“你明白就好,不是爹爹无情,人生在世,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在我们这样的家里,许多事不能肆意妄为……你出去吧,爹爹累了。”
“是,爹爹莫要生气,保重身体。”廉如意福身,目光怀着几许歉意落在爹爹的身上,见爹爹闭目假寐,只好悄悄退出了书房。
寒梅来到祠堂外,看守祠堂的家仆知道是老爷叫她来的,便放了她进去。
廉世远半蜷着身体,头枕着蒲团,躺在祠堂冰冷的地上。
“二少爷……”寒梅强迫自己忍住的眼泪,却在看到他狼狈样子的一瞬间,决堤而出。
他背上的衣服,透出鞭笞之后的斑斑血迹。
他躺在地上,无声无息,大不同与平日里的耀眼飞扬。
寒梅跌跌撞撞脚步凌乱的来到他身边,半跪在他身边的地上,“二少爷?”
听到她的声音,廉世远这才缓缓睁开眼来,目光游移了一阵,才落在她身上,“你来了?不是不见我了么?为什么还要来?”
寒梅见他还有说话的力气,便放开扶着他的手,跪着退了一步,垂眸道:“二少爷,你是想要奴婢心中愧疚么?何必为了奴婢这般顶撞廉将军呢?奴婢心中已经没有您了,何必这样纠缠着不放呢?求您放过奴婢,给奴婢自在的生活吧!”
廉世远眼睛微微眯起,“你还在拒绝我?”
寒梅垂着眼眸没有应声,算是默认。呆司爪血。
廉世远苍凉冷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为了你,我可以不在乎这一切,不在乎身份,不在乎地位,不在乎我是不是廉家的二少爷……”
“二少爷,您一定要这样纠缠下去么?你是想要逼得奴婢求了王妃放奴婢削发,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么?”寒梅说着,朝廉世远叩首,“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奴婢吧,您身份尊贵,您的垂青奴婢要不起,也不想要。”
廉世远躺在地上,冷冷的看着寒梅,仿佛要用眼神将她融化,融化进他的心里,让她再也走不掉,躲不了。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把你的话,再说一遍。”廉世远沉声道。
寒梅迟疑了一阵,才缓缓抬头,目光幽深如潭水,不见波澜,“如此,二少爷就可以放过我么?”
廉世远心中一痛,痛的仿佛要窒息。
看着她沉寂的眸子,他忽然有些怕,怕她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出那决绝的话。
他忽然仰身躺回到蒲团之上,闭了眼睛,忍住喉头酸涩,“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从此……再不相见吧……”
寒梅紧紧咬住下唇,想从地上站起,却发现,双膝没有力气,没有力气支撑她起来,离开祠堂,离开他……
她眉宇紧蹙,忍住眼泪,深深吸进一口气,告诉自己,要看清出自己,自己卑微如泥,根本不配留在他身边,如此才是最好的结局,如此,再也不见吧……
廉世远闭着眼睛,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寒梅已经不在祠堂里了。
家仆进得祠堂,将廉世远扶起,送回他自己的院子。
他一直不动,也不说话,任由摆布。
眼前反复闪过的,是最后见到寒梅的样子。
廉如意离开寿王府,去将军府之后没多久。
乌兰大皇子多多木吉,便寻上门来。
管家将他请进花厅,禀了慕容御。
慕容御正在同两个儿子玩耍,闻言抬头看了看管家,“你问问他有何贵干,爷忙着呢,可没时间陪他玩儿。”
管家看了看正和两个奶娃娃玩儿的开心,还被两个奶娃娃流了满身哈喇子的寿王,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等在花厅里的多多木吉左看看又看看,站在博古架旁,手里捏着一片巴掌大薄如蝉翼的金雕镂空花屏风摆件,啧啧两声,“中原人果真是闲的没事,金子雕成这么小的屏风有什么用?华而不实!”
管家进得花厅,“大皇子,我家老爷有事脱不开身,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在下便是。”
多多木吉闻言,冷笑一声,手一松,那薄如蝉翼的小屏风摆件啪的摔在地上,做工那般精巧的金质物件,立即摔的变了形。
“哎哟,你瞧,我说这东西是华而不实吧,小王手这么一滑,就摔成了这个样子!要我说,这东西本就没有什么用场!”多多木吉说着,抬脚从那已经摔变了形的摆件上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