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她没有再回荣王府,到风华轩休息去了。
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丞相府里终于热闹了起来。
她感觉到房间里进了人,似乎有人脱了鞋爬上了她的床榻。但那极度熟悉的似花非花的涩然香气,一下子叫她安心。
于是,连眼睛都不想睁,越发睡的沉了。
这一觉便是天光大亮,直到被院子里的喧嚣吵醒。身边的床榻上却没有人,伸手摸了摸令半边的床榻分明是凉的。她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雨荞,洛夜痕呢?”
她看了看桌上的早饭微微皱了皱眉。
“王爷一早就起身了,本来要帮着相爷处理夫人的事情。可是宫里又来了旨意,便又进宫去了。”
文青羽挑眉,原来昨夜的感觉没有错,洛夜痕是真的来了。怎的又进宫去了?
看来,在连胤心里,一个丞相府新夫人的死根本不重要。
“如今,谁在处理灵堂的事情?”
“相爷已经回来了。”
文青羽点了点头,迅速用完了早饭,朝着叶七的院子去了。
白日里的相府比昨夜要有秩序的多,整个院子都已经铺上来一层素镐。
数日之前,这个院子里还是一片喜庆热闹的艳红。这不过才眨了眨眼,却已是世事突变。
文长封穿着件玄色的袍子正独自一人坐在正厅里。不过数日未见,大婚时意气风发儒雅而英俊的一品丞相大人,这时候却好似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文青羽心中冷笑,文长封这大约是失落的狠了吧。
不但知道自己身体出了大问题,想着娶个美娇,娘来给自己冲冲喜,说不定还能重振雄风。哪里想到新娘子过门没几天就过世了?
这一下,不要说他传宗接代的希望落了空,只怕是还背上了个克妻的名声。
自此以后,文长封想要再续弦基本上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不老才怪!
文长封刚刚将茶盏端了起来,一眼便看到文青羽缓步走来的身影。
如今已经日上三竿,冬日正午的阳光难得一见的温暖。素白衣衫的文青羽,退去了往日的鲜妍明媚,反到出水芙蓉一般的美好。
文长封眼皮一跳,突然就觉得眼前的这种美好有一种令他非常熟悉和向往的怀念。
随即,眼底便闪过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痴迷和忧伤。
文青羽一抬头刚好看见文长封眼底那一丝莫名的神伤,不由是微微一怔。
“昨夜辛苦你了。”
下一刻,耳边便传来文长封温声的低语。
文青羽脚下步子顿了一顿,对文长封这突如其来表现出的慈父情怀很是不习惯。
文长封似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脸上的温情瞬间消失。
“你怎么还没走?”
文青羽挑了挑眉,这样子不讨喜的性子,才该是文长封的嘴脸么。
“既然相爷如今回来了,本妃便先行告辞了吧。”
“昨夜叶家来人说了些什么?”
“不过是走个过场,相爷以为能说什么?”
文长封声音顿了一顿:“叶老夫人离去时,可有不满?“
文青羽抬眼,极快的在他面庞上扫过。
就说文长封怎么突然关心起叶家的事情来,搞了半天是在关心自己的仕途会不会生了波折。
”相爷只管放心,叶老夫人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不满。不过,若是昨夜那样子不长脑子的奴才再多一些,本妃不能保证是不是会得罪了什么人。“
文长封似乎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昨夜的事情,你处理的很好。”
文青羽微微低下了头,掩住眸中一丝不屑。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文长封竟还端着他丞相的架子么?
“你与叶七感情很好?”
文青羽抬头,眼中多少有些不解。
怎么文长封突然问起她与叶七之间的事情?叶七的身份,文长封无论如何该是不可能知道的。
“相爷何出此言?”
“本相若是没有记错,叶七与本相大婚之前,该是在荣王府里住了将近一个多月。”
“哦。”文青羽点了点头:“本妃当时刚好病了,便耽搁了她回府的时间。说起来,倒是慢待她了。”
“你与她……?”文长封说这话颇有些小心翼翼。
“并不十分熟悉。”
“羽儿。”文长封眼底突然又再度浮起一丝温柔。
“叶七虽然是为父的继室,到底过门日子短。你与鸳儿才是嫡亲的姐妹,叶七的病说到底还是她身体底子不好,实在怨不得鸳儿。你可万不能跟你妹妹生了嫌隙。”
文青羽清眸眯了一眯,终于明白文长封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相爷只管放心,本妃自然不会忘记慎贵嫔是什么身份。”
她眸色清冷,文长封这是生怕她因为叶七去找文青鸳的麻烦,而导致她肚子里的龙种有了什么闪失吧。
他是在乎文青鸳的肚子么?说到底在意的还不是他自己的坦荡的仕途?
文长封自然感受得到文青羽语气中的不善,晒晒的笑了一笑:“羽儿一向最是明事理。”
文青羽暗暗翻了个白眼,文长封这是在夸她么?那样一脸强装出来的温和笑颜,只怕说出那样的话,他比她还要恶心吧。
“相爷以后可以称呼本妃为荣王妃。”她淡淡回了一句,文长封脸上的笑容立刻就顿了一顿。
“本妃去看看叶夫人,稍后便回去荣王府了。”
说罢,也不等着文长封有什么反应,转身出了大厅。
叶七的院子已经与昨日完全的不同,文长封虽然对叶七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感情,到底还是挂念着尚书府。如今,这院子布置的倒也不失体统。
灵堂正中的棺木已经换上了叶老夫人命人送来的紫檀木,满院子里飘着的都是紫檀淡雅的香。
几个工匠正拿着工具准备给棺材上钉。
“慢着。”一声清喝打断了工匠的动作。
文青羽眸色微闪,叶七是假死,总还要从棺材里面出来的。如今将棺木定死,只怕时间长了假死就变成真死了。
“王妃。”一个圆脸的婆子毕恭毕敬朝着文青羽行了个礼。
文青羽凝眸看去,这婆子有些面生,却一眼能看出是个心理有数的:“你是?”
“婆子夫家姓孙,是我家老夫人一大早派婆子来送棺木,顺便留下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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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羽了然,孙婆子口中的老夫人除了叶老夫人再不做他想。叶老夫人能够将她派来丞相府里守着,足见这婆子该是叶老夫人的心腹。
“昨夜太过匆忙,本妃只怕老夫人万一哪天还想着来看一眼孙女。所以想着,不如等过几日再给棺木上钉。”
孙婆子微微一笑:“王妃只管拿主意便是。”礼貌态度挑不出半丝的错处。
雨荞立刻向着孙婆子走了过去:“孙妈妈也来了许久了,不如跟奴婢先下去歇息着?”
孙婆子看了一眼没有钉上的棺木,又看了看文青羽,立刻低了低头:“老奴告退。”
文青羽对于孙婆子的拾趣很是满意,挥了挥手将候在一边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工匠遣退。这才缓步上前站在了棺木旁边。
紫檀木的棺材里,铺了厚厚的织锦被子,上面绣着五色团花看上去很是热闹。
叶七如昨日一般双手交叠的躺在厚实的锦缎上。头上镶着明珠的黄金抹额在阳光下投下一片温润的光。
这个瞬间,安静躺在棺木里的女子竟也美的惊人。
文青羽伸手在她脉搏上探了一下,并没有感受到半丝的跳动。
不可否认,洛夜痕的假死药效果很是逼真。如今叶七的身子不但冰冷,触碰上去也很是僵硬,没有半点肢体的弹性。与正常的死人一般无二。
“洛夜痕可有交代过什么时候将她转移出去?”
秋露低声说道:“荣王离开时说,叶七的事情全凭少主拿主意。”
文青羽勾唇一笑,叶七是洛夜痕的人,他却叫自己拿主意。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以为这是洛夜痕在故意为难她。可是如今,她却知道,洛夜痕这是对她全身心的信任。
因为信任,所以不曾有任何的吩咐。
“去通知灵刃找个跟叶七身形差不多的死囚,易容了之后送过来。”
不能盖馆终究不是长久之事,何况如今有叶家的人盯着。还是早些将叶七换出来省心一些。
秋露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去办。
文青羽没有再在丞相府停留,直接回了荣王府。洛夜痕果然不在府中,她便回到凌云阁继续做着女工。
飞翩留在了相府打点叶七的事情,秋露则去跟灵刃会和。这个时候,凌云阁里随身伺候的,便也只剩下雨荞一个。
“小姐,玉娘子求见。”
文青羽停下手中活计,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有了些微的昏暗。雨荞正拢了一盏灯火过来。
“洛夜痕回来了么?”
“没有。”
“带玉娘子进来吧,吩咐传膳。”
雨荞答应一声,转身去让了玉月音进来,自己出去吩咐摆膳。
玉月音进门以后却并没有急着往里间走,而是站在门口的地垫上等着身上的寒气落了,才缓缓走了进来。
文青羽冷眼瞧着,也并没有说什么。
玉月音虽然如今身份与从前不同,却是已经养成了这样子谨慎的性子。对待她就如对待玉鸣溪一般的尊重。
“还没用膳呢吧,跟我一起吃一些。”
玉月音眸色闪了一闪,轻声应道:“好。”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看着雨荞领着人进来摆好了膳食。
“今日洛夜痕不在,你也留下跟我一起吃吧。”
雨荞也不推辞,转身边多布置了两副碗筷。先给文青羽和玉月音各盛了一碗粥,才自己坐在了下首。
文青羽喝了一口粥,这才问道:“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