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重阳将至,往年重阳之前,右相况周南和楚国公等人皆会前往军中,慰问安抚军心。因右相年老体迈,又刚刚大病了一场,李泫便决定亲身代右相入军营。
乾清殿。
楚翘正与李泫在乾清殿探讨完燕回皇朝庞大地形图,事实上,这几天,楚翘为了将来出宫做准备,若能熟悉整个扶摇大陆,最好不过,遂以探讨的名义拉着李泫研究每个大型地图,李泫身为皇帝,自幼便要熟知这片大陆上任何土地,没有人比他再合适不过。
李泫大概是空有满腔帝王心而无处使,对这种天下江河,万里疆封之事,学得十分热心,竟无比高兴地愿为她讲解扶摇大陆各个王朝和国家的事情,经过几日下来,楚翘对这片古代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扶摇大陆,比她想象还要更辽阔,自扶帝摇后经历上千年,到后来,中土内陆三分天下,云溪、燕回、拜幽三朝成鼎足的姿态,开朝最久的燕回已有二百二十八年历史,云溪和拜幽也均有百多年以上历史。
云溪位于内陆以东,拜幽位于云溪南方,燕回则位于云溪和拜幽的西北之地。
云溪多山峰和辽阔平原,城池襟山带水,最为富饶繁华,人口亦是三朝中最多的地方。
燕回虽地域不广,不及云溪的富饶,但他历史渊久,兵足马强,以武治国,乃是天下闻名的铁血帝国。
拜幽统治着整个南方大陆,疆土最广,子民‘混’杂居住,多诡山谲水,是一片最神秘凶蛮之地!
在内陆三朝之外,还有一些小国家,比如被灭掉的长陵,其余小国则依附三朝而生,岁岁进献,年年纳贡,战事不断,动‘荡’不安,全仰仗大朝的鼻息过日子,百姓苦不堪言。
而扶摇内陆之外,则是一片片更辽阔更原始的地方,北面以东有雪域白国,雪域人最向往和平,数百年来战端极少,雪国之王凭借其的仁爱之心,不断与他国‘交’好,建立友好的关系,从不侵犯他国,又仗着雪峰的优势,就这么安稳渡过了三百年。
北面以西,有强悍的草原八部民族,这些游牧民族,擅居于草原和沙漠地带,生‘性’豪放野蛮!
而扶摇大陆最东边,靠近桑海之地,是最原始的荒国,荒国有十七峰,十七座山峰互为牵制互为往来,荒国没有王,有的只是部落神‘女’,李泫说,荒国流传着这样的传言,神‘女’乃为天定,拥有神秘的能力!
数年前,拜幽皇朝被云溪战败后,云溪迅速崛起为中土第一大国,扶摇大陆的格局被打破,随之而来的是云溪的更强盛,也是不停的动‘荡’,这‘乱’世中,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子民数不胜数。
一张张牛皮所制地图,每张足有三米宽五米之长,一张张,悬挂于殿中,李泫有些凄凉地指过这些地图,仿佛指着的,是整个巍巍江河,穹苍天下,但他的身上和眼里,缺少了一些帝王的雄伟和大气,只是苦笑着说:“朕熟知天下每一块土地,却一生只能在这未央宫中,左右为难,举步维艰!朕能指点的,也只有朕的后宫……不,连这后宫也不属于朕,她们全都是带着各自利益而来,不属于朕、不属于朕!”
李泫脚步踉跄,仰头一声苦笑。
“一个人心有多大,他能装下的东西就会有多大,皇上心怀天下,乔生相信皇上终有一日会如愿以偿!”楚翘只不过是安慰李泫,她知道李泫会高兴,但她内心并不认为李泫有这个能力,李泫说到底不算个昏庸无能之帝,但也算不上开明能干之人。李泫将来的结果会是什么,楚翘不愿去想。
“乔生!”李泫从未敢和人说起他的抱负,说起他满腔的压抑,如今有了一个倾诉对象,便有了依赖,而楚翘的言谈大方,眼光独到,智慧聪明,张狂可爱,以及对他的不鄙弃不嘲讽,无疑让李泫如同在茫茫大海之上,找到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有你这句话,朕才觉得自己,还活着!”李泫热切抓住翘的手,并热切看望着她。
楚翘面相着地图,展‘露’着笑容;“皇上,您可知道帝后之陵在哪吗?”
她的话成功转移了李泫的‘欲’念,李泫走至地图前,瞭望一眼,随即摇了摇头:“天下人,人人‘欲’得之,寻觅千年却未得。”李泫笑望着楚翘,“乔生,连你也想要见一见吗?”
“我对扶帝摇后之陵墓感兴趣,不止是诸多神秘的传言,帝后之陵还是一段传奇,一段让天下人动容的爱情,乔生……”她微微低垂螓首,浮现一丝羞赧,“很仰望帝后的感情,觉得这段千年前的传奇,并不是虚传,曾几番梦见自己,见到了帝后陵墓……”
李泫俊朗的双目,灼亮地看着她,似有些想入非非。
因殿中还有宫奴在,李泫强忍着藏起一些情绪,叹了一声,仲仲地对着地图说:“紫扶大帝,和摇风皇后,谁又知道千年前他们的爱情传奇是怎样一番画面……不过朕想,大抵,会是刻骨铭心地……”
他没再往下说,眉眼间多了几分忧愁。
接着道:“可惜,朕也不知帝后之陵在何处,天下如此之广,至今也没人能够找出来。”
“难道,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只是传说?”
李泫微微展笑对她说:“天下人一直在争夺找寻,甚至挖出不少陵墓,过不了多久便会有帝陵被发掘的谣言,后来又被证实,只是前朝古人之陵。但并不能说这只是个传说,朕听闻,要找到这帝陵,需要凑齐一样东西,和找到一个对的人。”
楚翘眼底微微有一丝光芒掠过,她依旧平静说:“哦,皇上可知道是什么?”
李泫摇头:“只是个传闻,究竟是什么,朕如今也不得而知。”
东西?楚翘猜测大概会是地图之类的东西?至于人……便有些虚无缥缈,让人不可尽信。
楚翘忽然间‘欲’言又止,李泫瞧见了,便问她:“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楚翘正等他上钩,于是便低声说道,话语有些支吾:“皇上可知……关在冷宫中的一位‘女’子,前……前不久突然暴毙,被太后下令鞭尸,并制‘成’人彘,埋于云溪皇陵外……”因她那晚亲见那疯‘妇’死亡,又存了不少疑‘惑’,所以‘私’下打听过,太后诸葛静竟对那疯‘妇’如此这般大仇恨?
那疯‘妇’身上有什么秘密,值得当晚好些人来找麻烦,楚翘隐隐有种预感,和帝陵有关。
所以才试图旁敲侧击,看能否从李泫这里,得知些讯息。
李泫的龙颜顿时沉了一沉,他也没怒叱楚翘的逾越和大胆,说:“连你也听闻了……为何问起这个?”
楚翘说:“只是偶听人说,此事,好像和帝陵有关,所以乔生才未曾忍住一腔好奇……”
李泫于殿中踱了几步,沉思了会,对翘摆了摆手说:“帝陵?应该不可能。这件事,说来应是太后的‘私’心。你所说的这位关在冷宫的‘女’子,她是朕的皇叔昭贤王李照前妻,已废昭贤王妃,名叫云晴。这云晴本也是将‘门’之‘女’,满‘门’为国家献身,云家和她家乃是世‘交’,便将无父无母的云晴收做养‘女’。为表她全家忠烈,朝廷赐了她郡主名衔。后赐婚给昭贤王。这云晴竟是个能文能武的奇‘女’子,可领兵打仗,甚得父皇的喜爱,但是这云晴心中所喜欢的,却是她的兄长,云家之子,云青。”
说到这,李泫顿了顿,才又接着说:“有一回,云晴随昭贤王领军出征,得知她哥哥身陷囹圄,云晴策马而去,救回云青,但她自己身受重伤,父皇得知后心急成伤,出宫前与太后诸葛静一番争执,父皇恼火中不料将身怀六甲的诸葛静推下‘玉’阶,诸葛静小产,此后不孕。”
李泫直呼太后的名讳,可见李泫和太后之间,并没什么母子之情,诸葛静当年抚养李泫时,自己也才是个妙龄的少‘女’,后来诸葛家族野心勃勃,利‘欲’熏心,诸葛静试图控制李泫这个皇帝,李泫恨她都来不及。
“其实,还有一点,才最让诸葛静对云晴憎恨于心,父皇偏宠诸葛静,有很大原因,是因为诸葛静的身上,颇有几分云晴的影子。”
李泫说:“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云晴王妃之位被废,打进皇家冷宫。这么些年后,太后总算得偿心愿,将人折磨致疯,再杀死对方,死后连个全尸都不留,削鼻剜眼、鞭尸一百、做‘成’人彘,这才是真正的蛇蝎!可笑父皇当年,却拿她当宝——”
李泫嘲笑:“父皇地下有知,看到云晴的下场,怕是死都不会瞑目吧。”
可以说诸葛家族能有如今辉煌,多半是先帝造成,才导致李泫今日悲哀,言语间对他父皇充满抱怨,也情有可原。
李泫看似是不愿说太多,楚翘便也没再细问。
想不到那日后宫遇见的疯‘妇’,生平如此曲折。李泫看来似乎也不知晓隐情,连这云晴是为何被杀都不得而知。
如今想想,那日闯进冷宫的两位高手,从她搜到的‘玉’牌来看,兴许是云家的人。
云晴被关冷宫如此之久,云家人并没有来救人,所以十有八九不是为了带人出宫,那就必然别有目的。也许,和其他几路人目的一样。
楚翘猜测,那云晴身上,定然藏着秘密。
“是乔生多言多语了,勾起皇上说这些个不痛快的,皇上别往心里去。”楚翘对李泫展‘露’笑意。
李泫并不在意,随即便将云晴之事抛于脑后,道:“再过几日是重阳,朕明天要亲往军中慰问,安抚军心,视察军情。乔生,你可想随朕一道前往?”
“谢皇上!”
翌日。
车马辘辘,随行的乃是一大队的人马,当中少不了楚国公,以及昭贤王李照,内廷陪同的自然则是司礼监大总管裴德生。
因为楚翘的关系,李泫对璟幽亦是特别优待,随行只带四名随从太监,包括了璟幽。
重阳的天,气候反常的有些炎热,楚红鸾骑过马,可楚翘没骑过,她不过是凭着从楚红鸾意识中攫取来的记忆驱策,幸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倒她,可不代表她就好受,屁股颠簸得酸疼,大‘腿’内侧摩擦得破了皮。
沿途队伍休息,楚翘麻溜地闪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偷偷给自己上了‘药’,回来后队伍启程之前,楚翘发现,她的坐骑上,有人细心地为她在两侧垫了一层厚软的枕料,并且固定起来,骑行时,可缓解她‘腿’部的摩擦。楚翘心知,除了璟幽,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这点小小的不便。
车马前行,她策马来到李泫车撵后,璟幽和其余太监一起步伐随行,听见嗒嗒马蹄声,璟幽回头看去,楚翘抛了一只林里摘的野果给他,璟幽接下,拿着野果,嘴角有微微笑意。
队伍于早上出发,傍晚才抵达军营。
云溪皇朝的军队达百万之狮,多数的军权掌控在千岁王楚绯夜手中,李泫在里外夹击的难堪处境中,还能安坐在龙位上,得仰赖三朝老臣,当今右相况老的支持。
况老是位严苛,且严格遵循礼教之人,所以对李姓皇室是绝对的忠心,德高望重。不管帝位上,是谁在执政,况老只管栽培皇帝,护着李姓江山。况老于李泫而言,既是君臣,又是师徒。
但况老毕竟是文臣,‘门’下,也就只有楚国公的军队最大,再加上其他几个武臣手里的兵马,李泫这个皇帝手中,总数加起来,也不及楚绯夜兵权三分之一。
除了楚绯夜,和右相,另外一部分云溪军队,则掌控在海苑王手里。
“皇上,进军营后,已经安排在大帐用膳,休息一晚后,明天再巡视军营您看可好!”
裴德生站在黄蓬顶豪华车撵外扬声说道。
李泫大概极少能亲自来军营,没多想,只说:“就这样!”
楚翘却听见队伍中,有一位品级并不算高的武将,低声地抱怨了句:“这是军营,不是皇宫,连况老每回来巡查大营,都是从不耽搁。那裴德生,尽显阉人本‘色’,专爱出馊主意!”
“哎……别说了,裴德生是太后的人,想必是太后的主意。”
“皇上年轻,缺少些经验,在所难免……”
楚翘将此些话听在耳中,看了看楚国公,国公并没有表示不行。从脸上表情推断,大概国公觉得,帝王威仪最重要,让士兵等候没什么不行。
然而进入大营后,皇帝用膳,裴德生这厮竟还安排了节目!
由士兵中选拔一些人,鼓点声中,士兵们持剑而舞,而旁边还有不少舞姬乐师同奏同舞。随李泫而来的一些人,全然不觉得有何不妥,笑着观赏,喝酒吃‘肉’。而方才那些说话的将领们,却食不知味,脸不见喜‘色’。
李泫或许是瞥见了他们的神情,这才觉得的确有所不当,眼中腾出不悦,见他冷峻着脸,赵十小心询问:“皇上,可是这营中饭菜,不合您的口味?”
桌案上美酒佳肴,丰盛程度与皇宫无甚区别。
李泫冷冷看了一眼裴德生,对座下楚国公道:“国公,朕车马颠簸,有些不适,让他们都退下去吧,吵得朕无法安心用膳。”
他没有直言叱责,那裴德生也不好强迫李泫看下去,楚国公便起身道:“都退下。”将那些士兵摈退下去,又对李泫说,“皇上要是觉得不适,可先行回帐歇息,稍候在帐中用膳也行。”
李泫点头,拂案起身。
楚国公道:“让随行的太医局的人过去,替皇上诊诊脉!”
楚翘跟着进了卧帐,李泫让其他人全部退下,只留下赵十和璟幽。
“这个裴德生!”李泫恼了,一拳拍在案上,坐下去。“竟把皇宫那一套搬到这来!成心想让朕被人诟病!”他拍得并不重,斥骂的语气也压低了,心知裴德生的眼线不少,时刻盯着他。
赵十吓得不敢多嘴,璟幽忽然走上来,低声地说:“皇上,裴总管有意这般安排,怕是明日的巡视还会有诸多阻拦,奴才以为,坐以待毙总归不可取,倒不如来个出其不意的好。”
李泫微微讶异睇向璟幽:“出其不意?”
楚翘淡淡道:“皇上,璟幽的意思是,裴总管安排您明日巡查,不如改成今儿晚上。”
“乔生,你也这么认为?”
“皇上,恕乔生直言,既然是来慰问军心,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深入军中,体会士兵们的苦楚,聆听他们的声音,皇上来到营中,却不与他们‘交’流,您卧于这帐中龙榻,让士兵们的心这一夜怎么能安?倒不如出其不意,出现在他们面前,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说的对!”李泫恍然大悟,不由更气恼地捶了一拳桌案,“朕现在就该去营中!裴德生受太后之命,必定不想朕博得军心,朕太大意了!”
可说完,李泫又踟蹰了:“可朕该怎么出去,裴德生身为司礼监总管,身边之人各个不可小觑,外面这些人,多是他的人,他有心阻挠朕,朕不可能成功。”
楚翘和璟幽对望一眼,齐声:“皇上,我们来想办法。”
“什么办法?!”
璟幽低声说:“支开,裴德生。”
李泫又苦恼:“没那么容易……裴德生老‘奸’巨猾。肯定诸多布置。”
楚翘清媚的双眸中,笑意暗沉莫测:“皇上,乔生常年学医,也擅用点毒,放倒外面的这些个司礼监宦官不难……”
李泫俊目热切地看着她:“可即算如此,很快,裴德生也能发现!”
楚翘忽然对李泫敛衣礼了一礼:“乔生的话尚未讲完,不过在说之前,希望皇上能够先恕免我与璟幽的罪。”李泫没迟疑,允了她,楚翘这才慢慢说:“只要乔生放倒外面的人,皇上换上一身士兵的衣裳,璟幽则穿上皇上的龙袍,再让赵十联络国公和昭贤王,说服他们,换上便服,今夜就随皇上巡查军情。皇上只管去,乔生和璟幽,会想法牵住裴总管!”
赵十听得满手大汗。这医士还真敢说,居然敢让一个太监穿龙袍冒充皇上!
赵十心想,幸亏这医士没开口让他来假扮皇帝,万一皇上恼怒,九颗脑袋也不够砍。
李泫打量璟幽,身高的确合适。
想了想:“赵十!”
赵十膝盖一软:“爷……”
“你去‘弄’套士兵的服装来,别让人发现。”
赵十这点子事情要做还是不难的,赵十忙点头应了是就出了帐。
李泫又写了张字条,宽衣将身上衣裳和龙靴都脱下来,递给璟幽:“换上,朕赦你无罪!”
这里楚翘以毒制服了裴德生安排在帐外,监守李泫的四名司礼监宦官。赵十已拿到衣裳,李泫很快穿上这身士兵的服装,他又迟疑地望着楚翘,“乔生,你可真有办法,能牵住裴德生?”
楚翘只微微笑着:“我能为皇上争取小半个时辰的时间,等皇上成功和国公他们进到兵营,裴德生再要阻止,也没有意义。”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李泫相信楚翘足够聪明,又觉得此回亲临大营,不能失去机会,被人诟病,那样他这个皇帝只会当得更加窝囊,心中虽有些担心楚翘,但终是忍了下来。
赵十已带上李泫的字条去找楚国公和昭贤王,其他两名随从太监,护着李泫离开。
这里,璟幽将衣裳换好。
楚翘瞧着璟幽,微微吃惊。
璟幽的身高虽和李泫相差无几,但身子骨比李泫要清瘦一些,李泫穿着这一身龙袍‘挺’拔俊逸,璟幽穿着,竟丝毫不逊‘色’于李泫,甚至还多了几分澈骨的风流。
只见璟幽头上‘玉’冠紫绶,轻垂脸侧,身上一袭白‘色’的龙袍,内为紫‘色’锦衫,白‘色’龙服上以五彩金丝画有日月星辰、山水盘龙、华虫、火云等图案,还绣有藻、粉、米、‘花’等等饰物。腰间系有一条宽三寸的长长素带,紫‘色’为里衬,白边滚绣作为装饰,尽显王者之气。
璟幽站在眼前,寒澈如墨,四面生姿,从容之中隐隐的透出几许凛然不可侵犯的皇室的尊严和气质!
“幸好,你没当着李泫的面换上……”楚翘意味深长地瞧着璟幽。
李泫若是亲眼看见,一个太监居然比他还要具有王者气度,恐怕会当场懊悔。
璟幽见她眸中有促狭的意味,又见她‘唇’角一丝莞笑,视线一瞬不瞬盯着他打量,心坎上一热,墨眸变得更加深邃几分,眉角眼梢都添了笑意。
楚翘看得痴住。
这一丝笑意,驱散他脸上那道狰狞伤疤带来的‘阴’鸷,驱散他沉默的冰冷,说不出地‘迷’人。
“今夜的事如果顺利,我想李泫会彻底对我卸下防备,为我倾心,你是不是知道我想这么做?”楚翘笑眯眯地瞧着璟幽。
璟幽眉角眼梢都化作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那几个将领的话,我也听见了,我见你……所以猜测你想借这个机会,彻底博取李泫的心。”
“璟,谢谢。”
璟幽深深望着翘,明白她这声谢谢,指的实则是马鞍上装软垫子的事。
璟幽说:“你既然和裴德生有过过节,他又疑心你,今晚的事会有些棘手,万一被他发现,你的身份……”
“现在李泫已对我倾心,我也想尽快完成大人妖的任务,谁知道后面的两个任务会是什么。”楚翘兀自淡淡地说,“裴德生若真戳破我身份,兴许,我可以换回‘女’儿身,当李泫真正的宠妃。”
璟幽的眸光像风一样落下去:“千岁王既然胁迫你完成三个任务,的确应该会为你安排后招,被发现身份……也许……是,你也许又能真正做李泫的妃子,并且是最得宠的一位。”
“小鸾,你可真的愿意,做李泫的宠妃?”
“不可能。”楚翘斩钉截铁地漠然道,“即使当成李泫的宠妃,他也断不会碰到我的身子。”
“那千岁王呢?”
“大人妖?”楚翘的手下意识捂在颈上。
璟幽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眸光如夜一般暗下去。
“问他做什么……”楚翘淡淡的嗤笑,“他是我九叔……我替他办成三件事,自然再无瓜葛。”
璟幽走过来,‘揉’‘揉’翘的发:“等你恢复自由,小鸾,你、你可愿意跟我走!?”
“不跟你走,我跟谁走?”楚翘自然而然回答了璟幽。她替楚绯夜完成任务,必然是要离开帝京,也必然要带璟幽一起走,那自然是跟他一块,在翘看来,她跟他走,他跟她走,没什么分别。
璟幽完全没有预料中的喜悦。
她根本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差不多时间了,裴德生应该发现了。”璟幽整了整龙袍,又于帐中拿了件斗篷披上,掩下眸中的情绪,行到帐外,见地上倒着几个司礼监宦官,这些人武功绝对厉害,也只有用毒才能迅速放倒他们,那几个李泫的御前护卫早已听了李泫的吩咐,牵来了马匹等着,璟幽翻身上马。
楚翘指点璟幽:“你只管向大营南面,绕前锋营去,后面的,我来处理!”
璟幽和御前护卫,策马奔去。
皇家军营之大,往往都分隔成几个区域,伙营区、‘操’练区、屯粮区、兵器库、士兵的扎营地往往也和主帐相隔一段距离。要从李泫这间卧帐去到各个兵营,骑马也得好一会。
楚翘算算时间,差不多一会儿的功夫,裴德生就能赶到。
翘环顾四周,远处就是兵营的守卫,因司礼监的人在,他们没有靠近,隔着一段距离,所以暂时并没发现这里的不妥,她不紧不慢,在帷幄外设下三道毒障,将那四名被毒倒的宦官拉走,之后便回到帐内。
司礼监的人,果然脚快,他们飞掠而来,人还没到半空里就听见簌簌的衣袂声响。
“公公!人没在!”
裴德生‘阴’里‘阴’气得哼了声,“进去,搜查!”
宦官们得了令,立即冲进帷幄查看情况,没来得及闯进来,便有人道:“有、毒……”
楚翘坐在帐中,神‘色’漠然冰冷,手中拿着一根银针,若无其事地拨‘弄’着油灯上的灯芯。她听见裴德生‘阴’‘阴’地一声狞笑:“没用的东西,去!”便又命了一拨人闯进来,几人飞至‘门’口,突然间脚底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往他们的脚脖子上缠绕而去,低头一看,竟像是一种无形的黑‘色’烟雾,随着那烟雾缠上身体,几个人的肌肤也变成了灰黑‘色’,倒在地上。
“裴公公!”外面有人飞来禀报,“刚刚发现,皇上出了卧帐,带着护卫策马往前锋营而去!”
帷幄外又传来裴德生一声‘阴’笑:“就这点子小伎俩,也想能得逞?”裴德生蔑视地瞟了一眼卧帐,就‘欲’拂袖转身去截人。
帷幄内,响起楚翘的声音:“裴公公今晚可真是忙碌,公公怕是没胆子进来,瞧瞧我究竟是谁?”
裴德生‘阴’狞的视线朝着帐‘门’‘射’来,“去,给杂家截住皇上——”
他使唤司礼监的人去截人,自个留了下来。
“公公怕什么,怕毒?”楚翘淡淡地说,“也是,公公可得当心点,在这里被毒倒,公公总不能说是皇上要害公公。”
裴德生尖细地一声哼哧后,便如鬼影般掠进了帷幄。
裴德生手拿拂尘,细眼涂丹,眼光极是狞冷,“小贼,你当杂家吃你一次亏,还能再吃一次?果然是你这贼子,上回若不是杂家大意轻心,你岂能伤得了杂家!”
楚翘清澈的眼‘波’扫过来,“公公‘弄’错了吧?我是皇上的人。”
“是不是,待杂家将你拿下,关到司礼监一审既知,说不准,你这小贼兴许也是潜伏在皇帝身边的‘奸’细!”裴德生爪如厉鬼,指甲尖尖,闪烁着狰狞的寒光,朝着楚翘的天灵盖抓来。
楚翘袖中金鞭如灵蛇窜出,当空咻咻一划,裴德生只一个鬼影般后掠,便轻松避开,又从翘的左腋击来,裴德生的招式,‘阴’狞无比,宛若墓地里伸出来的一只森森白爪。
上一次,裴德生的确是没料到一个弱足的小贼能有多大本事,方才吃了翘的亏,今儿裴德生既下了狠手,又对楚翘蔑然‘阴’笑,倒似玩‘弄’一只脚底下的幼鼠,裴德生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
金鞭烁烁,灵活且清狂,楚翘与裴德生过了十几招,裴德生是个老手,武功诡秘至极,灵滑的金鞭终究被裴德生一只森森白手抓于掌中,眼瞅着裴德生‘欲’借金鞭朝她近身欺来,楚翘袖中银针飞‘射’,金丝缠足而去,裴德生放弃近身,直一个内力将楚翘甩出,嘭地一声巨响,楚翘砸在帐中的圆柱上,摔在地上,裴德生避开那缠足的金丝,掠后一丈,以拂尘挡下两根银针!
楚翘身上,则同时咔嚓一声,骨头声错位声响起,她‘抽’了口气,疼得满额头冷汗。
“哼……”裴德生‘阴’‘阴’地一声讥笑,“你以为杂家这个司礼监大总管,是白‘混’饭吃的?”
楚翘握着脱臼的手臂,靠在圆柱上,无法动弹。
裴德生踱过来,‘阴’笑着轻蔑俯视她:“你毒我一臂,我打断你一臂,这才叫公平……”裴德生的眼神狞毒无比,“这条脱臼的手臂,杂家看就不必要了吧。”他飞出一脚,便要将楚翘脱臼的手臂踢断。
谁知,楚翘在瞬间接上脱臼的手臂,指间银针刺出,扎在裴德生飞来的脚上!
裴德生察觉,那脚避之不及,但也堪堪在楚翘肋上踢了一脚,裴德生立即收回,满脸‘阴’沉!
“你——”
裴德生这一脚踢偏了,又因收回攻势,而力道散去大半,但还是让楚翘生生吐了口血,楚翘见裴德生的脸‘色’臭了,腾起恶鬼般的煞气,擦去嘴角的血,她呸地一声:“公公,您这可是第二回吃了我的亏了。好吃么?”
楚翘满目里尽是冰冷的凉薄:“忘了提醒公公一声,我这个人没别的大长处,有样东西却是别人学不来的,我最擅长苦‘肉’计,自己断个手,断个脚,划几刀,戳几针的完全没问题,有些疼,疼着疼着便就习惯了。”她‘揉’着自己刚才脱臼的手,“手臂,我是故意脱臼,为的就是让公公失去戒备!”
裴德生煞气腾腾、满目里尽是怒火:“你这该死的!”
“公公身为司礼监大总管,有时候,莫要太自视甚高,当心‘阴’沟里翻船呢。”
楚翘凉凉地讥讽。
裴德生只觉右脚麻木,嘴上发紫,那毒在他体内迅速扩散!
楚翘嘴角一丝笑意,冷漠至极:“上回公公福大,手没废掉,这回这条‘腿’……真可惜。”
楚翘想,既然裴德生已对她生疑,迟早要出手,倒不如主动出击。
裴德生气得七窍生烟,攥足了力要杀来,但他刚一提气,便猛地啐出一口黑血。
“公公,我这毒,味道还好么?裴总管再动一次,废的可就不仅仅是‘腿’了……”
楚翘捂着被踢的‘胸’肋,扶着圆柱站起来,虽然脸‘色’惨白,但一双媚眸,顾盼中眼‘波’清亮无比。
裴德生心知着了道,眼下又不是在宫中,当即运功‘逼’毒,可他一运气,那毒反倒行走得更快,裴德生几个踉跄,靠在圆柱上,几乎滑倒下去。
楚翘漠然越过裴德生,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将灯芯拨亮。
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
“咻……”眼前的油灯呼哧一下晃动,楚翘心惊,下一瞬,面前冒出三个人!
从这三个人穿着打扮,面相神情来看也是个宦官,但又十分不同,他们穿的是一袭青绿‘色’衫子,袖口,衣襟,边角都绣着一朵朵掌心大小的青莲。三个人,全都罩着一件墨‘色’的,同样绣青莲的大斗篷。
青莲——
一见这种‘花’纹,楚翘的心不由地一凉。
这三名宦官的身上,那种死气沉沉,死亡般的气息和密室中的那人很是相似。
他们能悄无声息飞进卧帐,足可见他们的武功,均在裴德生之上!
一个人盯着她,一个人漠然不动,另外一个走过去,喂给裴德生一颗‘药’丸,封了裴德生几大‘穴’位,楚翘看见连裴德生的脸上,也‘露’出惊恐的表情,就猜到,这三人来头不小。
“裴德生,你太大意了,连这么个人也能让你着道,你说,大人会怎么想?”
喂‘药’的宦官‘阴’凉地说,不带一丝的语气。
裴德生滑在地上,动弹不得:“大、请大人恕罪……”
宦官:“回头,去跟大人请罪吧。”
裴德生一脸寡白,比鬼瞧起来还要凄惨。
他们口中的大人,是谁?
竟能让裴德生如此恐惧。
裴德生不是太后的人么?
不管是谁,楚翘心知今日裴德生是不会死了,但她的命却岌岌可危。
楚翘静立着不敢动弹,三名宦官也静静的什么也没做,但她却觉得一种压抑‘阴’冷的气息压迫在她的‘胸’口,他们的眼光,时而从她身上掠过去,看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楚翘意识到什么,心头骤然一紧,不安席卷了她。
果然,没一会,又有两个人飞进来,璟幽被他们挟制在中间。
“璟!”
楚翘心口一窒,只见璟幽望她一眼,口里鲜血涌出来。
那两名宦官同样的青莲衣袍,穿着同样的黑‘色’斗篷,将璟幽像扔破布一般扔于地上。
刚才那名喂‘药’的宦官看着楚翘:“主意,谁出的?”
“我!”
“我……”
楚翘和璟幽,一个冷声,一个沉声,不约而同。
青莲宦官的语气有种渗人的‘阴’冷,楚翘和璟幽都同时意识到什么。
宦官的视线,要从楚翘身上移开,楚翘连忙冷哧想将宦官的视线引回来:“裴德生小看我,事实证明,我的脑子,比他的更好使。”
那宦官又盯了她两眼,璟幽喘着一口气道:“不是她,是我,我才是‘操’控者……”
宦官的视线移开,对上璟幽,楚翘的心骤然提起,还没来得及开口,璟幽身旁的两名宦官蹲下去,一边一个,抓住璟幽的手臂,咔咔两声,折断。
“不要!”
璟幽哼都没哼一声,只嘴里有鲜血不停涌出来。
璟幽的眼底却有放心的一丝笑意,无声无息地流过。
五名青莲宦官,提起昏死的裴德生,如一阵‘阴’风散去。
楚翘的眼底,腾起熊熊的怒火!
“璟!”她一个箭步跨上来,趴在地上,将璟幽抱起在怀里,捧着他的脸,璟幽嘴里的血止都止不住,“翘……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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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璟幽娃子,又受虐了…那啥,求个票啊~~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