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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走进地下临时指挥部时,房间里的气氛显得颇为沉重。
见到她的到来,所有人纷纷站起身,向她低头行礼,“见过殿下!”
铁斧更是单膝下跪道,“让您受惊了。没能识破敌人的诡计,被魔鬼打了个猝不及防,这是属下的失职,实在是万分抱歉。”
“你们不必如此,”安娜摆摆手道,“把我当成一个关心战事的普通人就好。我过来只是想问问情况,这场袭击……大家还好吗?”
尽管成为了王后,但她面对这样的场合仍有些不太适应,特别是看到温蒂和爱葛莎等人也向她行礼致意时。她过去虽从未提过,也很少在女巫面前表达心中的想法,实际上却很喜欢联盟里那种以姐妹相称的感觉。
而此次营地遭到袭击也一样——比起战斗刚一开始,她便被神罚女巫和护卫队包夹着送进地下掩体,她更希望与大家一同战斗,就像以前的邪魔之月那样。
不过安娜清楚,既然接受了这个身份,有些事就只能收进心底了。
她只希望自己的露面能令众人安心下来。
铁斧少见地犹豫了下,“殿下,情况并不太好。”
“能说给我听听吗?”
“当然,我们正好在讨论这个问题。”他望向菲林.西尔特,后者点点头,将手中的记事本翻开。
“目前医疗队汇报上来的统计结果,第一军在夜袭中有两百余人战死,近七百人负伤。”拂晓晨光沉声道。
“不过由于时间有限,这仅仅是最粗略的统计,实际伤亡数字肯定会进一步上升,毕竟娜娜瓦小姐她……无法顾及到如此多伤患。”
两百多人——这已是仅次于教会之战的损失。而那是关乎双方命运的决战,这只是北伐后的首场战斗,第一军离塔其拉废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也难怪铁斧会面有难色了。
安娜见过伤兵营里的景象,满身血迹的士兵一字排开躺在地上,空气中满是浓稠的血腥味与络绎不绝的痛苦呻吟。以娜娜瓦的魔力,根本不可能一口气治好所有伤员,像是四肢折断、内脏破裂这样的重伤者,一天顶多痊愈五、六位。因此想要救治更多的人,就必须把魔力节省下来,用在最关键的部位。
比如胸肺被刺穿、肠子被划破的伤患,就只愈合器官上的致命伤口。问题不那么严重的,在灌下净化水后由医疗队负责缝合表皮;严重的则继续让伤口敞开,等到第二天再作进一步医治。这段时间内就靠安眠蕨和冬花调配的药水令重伤者撑过剧痛,至于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挺到次日,或者该药物有可能产生和梦境水相似的成瘾性,都已不是医疗队能顾得上的问题。
在如此压抑的环境中,想要精确地将魔力分配到急需救治的部位,绝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很难想象,那个曾经和她在一起读书识字、见到血就头晕的小姑娘,如今已成长到这个地步。
“我会向罗兰陛下建言,尽可能说服坠龙岭侯爵斯佩尔女士支援前线的,”安娜缓缓回道,“有她在的话,医疗队也能救下更多的人。对了,魔鬼到底是如何悄无声息的靠近营地的?”
“我想……敌人应该是利用了魔眼的盲区。”希尔维看上去有些沮丧,“之前派出恐兽侦查恐怕只是在试探我的侦查范围,而我全然没有意识到这点……”
“我们本该先想到的,”爱葛莎自责道,“望北坡一战后,魔鬼就察觉到了希尔维的存在。那些恐兽正是通过我们的警备反应,判断出了魔力之眼的大致距离。之后大军便聚集在最远距离边缘,趁着夜幕降临向我们发起偷袭。选择的时间恰好是塔一号车站刚刚落下的节点,也是营区防御最薄弱的那一刻。” шωш★TтkΛ n★c o
“话虽这么说,可那并不是谁的错。”拂晓晨光安慰道,“想要蒙蔽敌人,除非故意对恐兽的逼近视而不见。但这本身就跟平时的训练相违背,哪怕提前知晓敌人要这么做,也很难让数千名士兵以及更多的普通工人伪装得天衣无缝。换句话说,敌人迟早会试出这一距离,就算没有在塔一号站点设伏,也会在塔二号、塔三号站等着我们。”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蜘蛛魔的射程应该在两到三公里左右,而且爬行速度缓慢,从希尔维的视野外到进入射程的这段时间并不算短,难道没被发现只是因为运气好吗?”安娜不解道,“我对行军打仗的事情了解得不多,如果有说错的话,还请不要介意——第一军是有自己的侦查手段的吧?比如说营地里常升起的氢气球。”
“您的观察真是细致入微,殿下。”铁斧抚胸道,“简单来说,第一军的战时情报来源共分为三层,除开希尔维、闪电和麦茜小姐外,最后一层便是军队自己。不过面对魔鬼时,这一层只能作为补充和应急来使用。”
听完总指挥的解释后,安娜总算对第一军的情报体系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在统一灰堡王国的战斗中,这套体系并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可对手换成魔鬼后,一个难以弥补的差距便摆在了军队面前。
那就是,无论是两条腿还是四条腿,都跑不过拥有一双翅膀的恐兽。
这意味着一旦超过一个距离,侦查者基本是有去无回,别说传回消息了,连保住性命都是奢望。能隐藏在云层中伺机而动的恐兽具有绝对的优势,加上沃土平原的平坦地势,几乎就像是老鹰狩猎小鸡一般。
这导致第三层情报圈被极大的压缩了,甚至连辅助希尔维都做不到——飞行魔鬼能随时进入魔眼的侦查范围,猎杀那些外圈的士兵,而己方根本没有救援能力。
安娜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个词语。
一个罗兰常常提到,并会流露出复杂神色的词语。
「制空权」。
——只有拥有制空权的一方,才能真正掌握战争的主动。
除此之外,他还会说出一些意味不明的话,比如黑丝带、秋山什么的……
安娜摇摇头,将这些杂念压下,“若是按照这个解释,蜘蛛魔当时应该已经进入了第三层的警戒范围才对……是因为夜晚的原因吗?”
“夜晚视野不佳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殿下,”回答她的是菲林.西尔特,“根据参谋部事后的分析……那些畸形怪物,恐怕一开始就在那里等着我们了。”
安娜惊讶地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它们事先就埋在了我们路线前方的地下?”
“没错,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那些庞然巨物几乎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射程之内。”菲林面色凝重道,“我询问过希尔维小姐,穿透障碍物的扫视会令魔力消耗大增,而且范围也会大幅缩减。现在想来,那些恐兽除了试探外,亦是在吸引希尔维小姐的注意——只要一直监视着天空,就没有魔力去兼顾地底下的变化。”
所以魔鬼才能在夜幕中如此准确地打击到营地的各个角落?
如果是静止对静止的话,难度确实会下降许多,而希尔维所看见的黑幕,应该也不是在掩饰方位,而是在掩饰蜘蛛魔从地下爬出的瞬间。
敌人不仅对第一军的作战手段和意图反应迅速,同时还对魔力的运用异常精通,一想到要和这样的对手战斗,确实让人觉得棘手无比。
也难怪指挥部的气氛会如此沉重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好势头。
倘若罗兰在这儿,他会怎么做?
安娜正想鼓励大家几句时,伊蒂丝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明明是一场大胜,你们却都跟吃了败仗一样?”她耸了耸肩,“难道我走错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