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两天。
直到第三天,郭业依然执拗地将自己锁在郭府的一处小院中,谁也不知道他在里头到底在干什么。
这三天来,除了程二牛和朱胖子两人被郭业拉来充当苦力,从外面一担接着一担地挑着黄沙和泥浆进院之外,郭业禁止其他任何一个人进来他的杂院中。
不过朱胖子和程二牛两人只管运送黄沙和泥浆,然后就知趣儿地守在杂院外面,根本就搞不懂小哥闹得是哪般。
特别是得知了郭业升任九品巡检,主持巡检司事宜的消息,更是搞不懂小哥放着好好的巡检司不去组建,非把自己关在杂院里折腾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程二牛站在杂院门口,懒洋洋地靠在门板上晒着太阳,刺眼的阳光扎得他双眼微微眯着,而后轻声问着旁边的朱胖子道:“喂,朱胖子,你说小哥在里面鼓捣啥呢?让咱俩往院子里又是挑黄沙,抬泥浆,这是想干啥玩意啊?神神叨叨的。”
“嗨!”
朱胖子也是无奈地吐了口气,摇头不解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二牛,你是不知道,小哥荣升九品巡检一事儿在外头都快传疯了。你知道不?就这几天,郭老太爷光收那些上门道喜的贺礼,啧啧,收的手都快软了。九品巡检,啧啧,那是有身份的人儿,你晓得不?”
说着颇有些怨气地朝院门里头撇了撇嘴,哼道:“真不知道咱小哥想得啥,偌大一个巡检司不去组建,却在里头把自己整的跟个泥人似的。巡检司组建完毕之后,你说咱兄弟也能借着小哥的光,出去威风威风不是?”
朱胖子这话正好戳中了程二牛的痒处,特别是自从郭业昨日许诺他,巡检司的一百甲兵以后归他和朱胖子一人统御五十人之后,更是望眼欲穿地渴望郭业赶紧将巡检司整起来
。届时,他程二牛也带着五十甲兵上街逞逞威风装装逼,不是?
听完朱胖子的话之后,他不滞连连点头称是,心痒难当。
朱胖子借着瞥眼的余光忘了一下院中,郭业正将黄沙和泥浆铲起来装进一个大木盆子中,然后脱了靴子死命踩踏,最后又蹲在地上双手在木盆中不断揉捏着,活脱一个陶艺匠人。
难不成郭小哥放着光宗耀祖的九品巡检不当,放着大好前程不去奔,改行做陶艺匠人了?
“朱胖子,在外头嘀嘀咕咕什么呢?不是叫你去衙门马功曹那儿将《益州郡志》,还有堪舆地图都统统借来吗?”
杂院里头传来郭业一声叫嚷,霎时将胡思乱想的朱胖子给唤醒。
朱胖子呀了一声,拍了下脑袋,心道,咋将这事儿给忘记了。
当即拔腿就跑,没跑几步,见着程二牛还傻呵呵地杵在那儿发呆,不禁提醒道:“二牛,小哥之前不是吩咐你将那个被关押在大牢的落日山贼匪关鸠鸠给提出来,带到这儿来吗?”
“啪!”
程二牛也是猛拍一下大脑门,惊叫道:“呀,俺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完犊子,俺的赶紧去。不然,免不得又被小哥一阵责骂。”
嚷嚷完之后,程二牛也是拔腿就跑,与朱胖子一道儿朝着郭府前院大门跑去。
整个杂院中,又仅仅剩下郭业一人继续在那儿玩着泥巴,嘴中不时传来“这儿应该是座山吧?”“陇西县与巴蜀县之间除了岷江外,应该没有其他水运渠道了吧?”
奇奇怪怪,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嘛!
程二牛,朱胖子不知道郭业在干嘛,
马元举,康宝同样不知道郭业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就连郭业的亲爹郭老憨都沉浸在老郭家出了九品大官的喜悦气氛之中,压根儿不知道自家儿子在发什么疯
。
凡是关注郭业之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到底在折腾什么。
接连三天都如此,自然就有人开始暗暗心急了。
搬迁在郭府隔壁,郭业的便宜岳父自然是最为心急的一个人,此时的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中来回转悠,嘴中不停地念叨着郭业的名字。
陪伴父亲左右的吴家大小姐吴秀秀,看着老爹如此焦躁不安的模样,心中不由担心问道:“爹爹,您到底在担心什么事啊?”
吴茂才好似没有听到吴秀秀的问话,继续喃喃自语着:“怎么办哩,没想到这小子有如此大机遇,竟然一朝得道,升任了九品巡检,这可是了不起的大官啊。”
郭业升任陇西巡检一事早已不是什么秘而不宣之事,在县城中早已传扬开来。
吴秀秀自然也是听着下人们讲过这事,所以父亲讲出这话,她是一点也不奇怪,相反,她心里头更有一丝丝甜蜜,因为她想起了当日在东门城楼上那一幕。
当日,贼匪围城,寇压东门外,整个陇西县城陷于危急存亡,一个不好,顷刻间,便会城门告破,城中百姓生灵涂炭。
当日,自己孤身上城,出谋献策,替郭业和马元举等人争取了喘息的时间。
当日,郭业披甲上阵,率领孤军十八骑,破釜沉舟,奇袭贼军后营。
当日,自己与郭业含泪告别,在最后的关头,向他剖明了心迹。
当日情景,历历在目。
城外浓烟滚滚,贼寇压城,
城上,自己弱质芊芊,哀怨挽留:“郭业,能不能不去啊?”
那白袍少年,手提长枪,毅然决然,踏上征程……
望着他那刚毅决绝不失英武挺拔的背影,自己再次喊破了心中最后一道防线:“郭业,你要活着回来
。你别忘了,你是有家的人!”
有家的人?
他的家,便是自己的家,是他郭业与她吴秀秀的家。
……
思如潮涌,心房剧跳,吴秀秀连自己都不清楚,在什么时候,郭业已经悄然钻进了她的心间。
霎时,
一缕羞红悄上枝头,慢慢地爬上了她的脖颈,波及到了她的脸颊。
羞煞死人!
不过,羞臊之中却始终有着那一道无法抹灭的甜蜜。
吴秀秀心中嗔道,也许,这就是情愫吧?
“秀秀,秀秀?”
见着女儿一言不发,满脸酡红地坐在椅子上,吴茂才狐疑地看着她叫唤起来。
“啊?爹爹,何,何事?”
吴秀秀此时被父亲那刁钻毒辣的眼光看着,仿佛初醒海棠被烈阳照射,有些睁不开眼。
心中如小鹿乱撞,砰砰作响。
“嘿嘿,秀秀,你说郭业既然都升了九品巡检,咋还不过府来探望探望我这个岳丈呢?好歹,你俩也是夫妻不是?”
吴茂才干笑几声,像是打趣,又像是询问,说出了心中焦躁不安的原因。
吴秀秀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有些见风转舵的父亲,心中也是有些苦涩,埋怨道,爹爹,这你能怨得了郭业吗?谁让你老人家性子多变,一会儿一个样儿呢?
这也不怪人家郭业说您老人家趋炎附势了。
见着父亲巴巴看着自己,苦等着答复,吴秀秀蹙眉道:“这,这也是人之常情吧?他与我的婚事,当,当初不也是爹爹与我的权宜之计吗?女,女儿,唉,真是不知如何开口
。”
一说到这儿,吴秀秀也纠结了。
如果自己现在贸贸然跑去找郭业,那少年郎是否也会像看待父亲的眼光,来看待自己呢?
吴茂才听着吴秀秀的回复,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心中大骂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走了眼。
当初咋就没看出来,郭业这小子会有如此出息呢?
唉,吴茂才心中哀叹,老吴也是阴沟里翻了船,终日打雁被雁啄了,咋就会走了眼,误将一块美玉看作了劣等顽石呢?
不行,不行,吴茂才暗暗摇头,一定要扳回败局。
随即,吴茂才狠声说道:“秀秀啊,你此言差矣,你要知道,甭管你与郭业是什么原因成婚,你俩都是拜过天地,有夫妻之名的。再说了,咱家还有当初给老郭家下聘的文书呢,这点,即便郭业官居一品,他都不得否认,不是?”
“可是爹爹,咱们这么做,不是让人家更看低了吗?”
吴秀秀完全不同意父亲的说法,本来这事儿吴家就是理亏在先,如果还用这些手段来胁迫郭业,那将会变得更加糟糕。
如今吴秀秀的立场俨然转变,殊不知,怀春少女最无知,怀春少女最优柔,最寡断。
吴茂才听着女儿的点醒,想想也是,这事儿可不能这么干,郭业这小子的性子吃软不吃硬,一旦犯起浑来,最后连软都懒得吃一口。
如果按照自己的主意去干这事儿,指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该怎么办呢?
吴茂才再次陷入沉默,来回在屋中踱步行走,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堂上挂着的一副字,将目光转到了落款盖印之处。
灵光,顿时乍现!
有了,找他,找他一定能成全此事,解了我老吴心头的一块大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