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除了郭业之外,还有一个人并没有跪地顶礼膜拜,他便是李淳风。
李淳风看着高台上的唐玄奘阴错阳差下,居然身披金光,霞光万道,宛若佛祖降临一般,当真又是羡慕嫉妒恨起来。
普通信众不知所以,他李淳风身为道门中人,天天装神弄鬼,还看不出这里头的究竟吗?
他站在郭业身后,低声撇撇嘴,酸酸道:“真是老天不长眼,夕阳西下霞光照映下也能生出这幅光景来,哼,真是便宜了这大和尚。瞧瞧他那装神弄鬼的样儿,愚弄信众罢了!”
郭业扭头白了他一眼,低声喝道:“你小子嘴上留道把门儿的,别砸不了人家的饭碗,却惹来这场中近万信众的攻击。到时候将你小子撕咬成稀巴烂都不知道跟谁叫屈。”
呃……
李淳风吓得顿时抿紧嘴巴,他在蟠龙观好歹也是见多识广,信徒的疯狂他又不是没有见过,真发起疯来绝对能跟你玩命儿。
很快,玄奘趁着众人顶礼膜拜之余,双眼微闭双手合什自顾念叨起一段经文来,声音和煦宛若春风,梵音靡靡之下,近万信徒听得如痴如醉。
郭业见状暗暗赞道,玄奘和尚西天取经一趟,真是越发懂得故弄玄虚,也越来越擅长制造机会了,渲染气氛了。
啧啧,就冲这个想不成功都难啊。
可现在四周全都是跪拜之人,他就这么站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啊,倒显得他和李淳风有些鹤立鸡群,颇为尴尬起来。
就连太子、魏王、几位公主,乃至平日里沉稳冷静的文成公主都跪地膜拜,郭业顿时生出了无聊感,因为他对这念经诵佛委实提不起兴趣来。
这时,一名长得极为秀气的沙弥走到他跟前,替他解了尴尬,恭声说道:“益州侯,本寺主持方丈知道您跟家师乃是挚友,请您禅房静坐片刻,等着家师弘法讲完经,自会来禅房与益州侯相见。”
郭业一听心下大喜,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小师傅请带路,我这就去禅房等玄奘和尚。”
说着冲李淳风使了使眼色,这厮自然明白,他一个道门中人站在这里,在这种环境和气氛下比郭业还要来得难受。
见着小沙弥前面带路,郭业发现刘振轩这小子还跪在地上听得有滋有味儿,不由轻轻踢了他一脚,低声喝道:“你小子倒挺来劲,整得自己好像深具慧根似的,赶紧的,走了。”
刘振轩猛然爬起,讪笑两声,便跟着郭业、李淳风一道前往了大慈恩寺的后院禅房。
当他们一行人路过文成公主和高阳公主所在的草庐之时,他耳中陡然传来高阳公主尽是欣喜兴奋的低声叫唤:“皇姐皇姐,你看这秀气的小和尚,他就是玄奘大师的弟子呢,叫辩机。怎么样?长得格外秀气吧?要死了要死了,这小和尚太迷人了,本宫……”
昏!~
郭业听到高阳公主的窃窃私语,再次看了眼前面带路的小沙弥,敢情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花和尚辩机啊?
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有奸情不成对,这下可好了,高阳公主已经开始盯上辩机这小花和尚了。
一路跟随辩机走到大慈恩寺的后院,来到一间禅房外,辩机适时止步,满脸恭敬之色地说道:“益州侯,你们先在里面小歇一会儿,等家师外间事了,我便会请家师过来与您会晤。”
郭业不知道这辩机小和尚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恭敬,估摸着应该是知道自己与玄奘的交情吧?
看这小和尚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若干年后的花和尚啊,他怎么就敢那么大的胆子,偷腥偷到高阳公主身上了呢,不解,甚是不解啊。
辩机一走,他便领着李淳风和刘振轩进了禅房,无所事事之余,三人天南地北的在禅房中东拉西扯了起来。
时间在吹牛打屁下过得很快,一晃眼的功夫,又是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此时再听听讲经开坛之处传来的声音,有些喧哗和乱糟糟,好像是近万信众离场的节奏。
终于散场了?
就在郭业暗暗揣测之时,吱呀一声,禅房的门被推了开来,身披袈裟的唐玄奘在徒弟辩机的带领下进来房中。
郭业看着玄奘的嘴唇干燥地有些裂开,一脸的疲态之色,哪里还有刚才在高台之上的那般宝相庄严,佛光熠熠。
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唐玄奘才是真正的唐玄奘,才是一个凡夫俗子有肉有血的唐玄奘,根本没有那么玄之又玄。
“阿弥陀佛……”
唐玄奘双手合什口宣佛号,居然当着徒弟和外人的面,冲郭业深深鞠了一躬,朗声说道:“贫僧能从天竺求得真经,回到东土大唐能被佛门众信徒尊为圣僧,完全有赖于郭施主当年的指引,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下,李淳风和刘振轩看傻眼了,感情这两人还认识?
倒是辩机和尚早就知晓了一切似的,脸上不起一丝波澜。
郭业见着玄奘如今都是佛门高僧了,还对自己行如此大礼,不由一阵谦逊道:“玄奘大和尚,你这就见外了,是不?你我什么关系,什么交情啊?对了,你以前可不是称为郭施主的,莫非大和尚不认我这个兄弟了?”
“啊?”
玄奘微微一愣,立马恍然大悟,改口道:“对对对,贫僧险些忘了你我当日的兄弟之约了。呵呵,怎奈我是佛门中人,不能与你行义结兄弟之礼,但你我应兄弟相称才是,罪过罪过,贫僧岂是忘本之人。辩机,虽然郭兄弟年纪少我些许,但我一直待他如兄长,以后他便是你的师伯,郭师伯!”
“是的,师傅,”辩机和尚换上一脸恭敬,脆声回道,“辩机今后定会对郭师伯行弟子之礼。”
玄奘满意地看了眼自己这个聪慧的徒弟,赞道:“善,大善!”
这情势突变,眨么眼的功夫,郭业竟然又变成了佛门高僧玄奘的兄弟,令刘振轩和李淳风两人真是应接不暇。
特别是李淳风,看着唐玄奘和郭业的热乎劲,看着辩机和尚的嘴甜乖巧劲儿,心中立马生出一股危机感,暗暗惊道,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回去我得赶紧跟师傅通报一番才是。
他看着郭业与玄奘两人相聚甚欢的样子,多少心里又有了几分吐槽之意,尤其鄙视自己这个便宜师叔居然对自己隐瞒他和玄奘的关系,奶奶的,道爷本来是想着混进了刺探敌情,没想到最大的敌情竟然是我这便宜师叔,哼哼……
这时,聊天正酣的玄奘突然吩咐徒弟道:“辩机,你去让他们三人将为师此番从天竺归来所带的礼品送进来,为师要亲手送给郭兄弟。”
“好的,师傅!”
辩机应完声儿,一溜烟跑出了禅房。
郭业一听玄奘还给自己带了礼物,自然满嘴尽是客套:“大和尚,你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不过嘴上客套,但是满脸的欣悦之色还是出卖了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乖乖,从天竺归来一路之上带回来的礼物,莫不是什么西域美女波斯猫啥的?而且还要三个人一起送进来,啧啧,这礼物绝对小不了。
过了一小会儿,辩机和尚返回禅房中,后头跟着三个人陆续走进了房内。
为首一人,尖嘴猴腮脸,眉宇带着煞气,手中捧着一叠手稿模样的文书。
居中一人,长得肥头大耳,顶着一副大肚腩,手上托着个木盘,盘上盛着一张摺叠好的羊皮。
最后一人,满脸络腮胡子,长得五大三粗,肩上挑着一个担子,担子两头好像装着大木桶子。
郭业粗粗扫视了三人一眼,暗道,这三人倒是长得各有特色哈。
他刚想问这三人是玄奘的什么人之时,只听玄奘指着第一个人捧着的那叠手稿,说道:“这是我在西天取经来回路上,对西域诸国的风土人情的一个记录,你之前跟我提过,我想对你应该有大用,便送于你吧。”
紧接着,他又指着第二个人盘中那张羊皮,说道:“这是从东土大唐一路向西,直到天竺佛国,贫僧所经过的地形图。虽然不能详细描绘西域诸国的地形地貌,但是大概也有个六七成。至于他担子中两个木桶子,那是贫僧从西域那边给你化缘而来的葡萄酒,我想在中原应该是稀罕物,便特意带回来送给你。”
郭业闻言感动之余也是一阵无语,记录风土人情的手稿和羊皮地图,他都可以理解,而且大为受用。
但是他没想到玄奘居然万里迢迢,从西域那边给他担回来两桶葡萄架,这,这也太实在了吧?
好吧,他也只能当做礼轻情意重了!
收完礼物之后,他不吝溢美之词地感谢了玄奘一番,突然想起刚才的问题,指着这跟前这三人问道:“他们是什么人?莫非他们也一路随你西天取经不成?”
玄奘点点头,笑道:“是啊,这三人是贫僧一人出发离开大唐之时,在路上遇见的。他们都是孤家寡人,却都有着一颗向佛之心,听闻贫僧要前往西天取经,便一路追随,也多亏了他们,贫僧这万里迢迢求经路上才不会寂寞,而且躲过了好多凶险。”
郭业听着听着有些熟悉了,这怎么就跟西游记似的呢?另外一个版本的唐僧师徒西天取经故事?
于是他来了兴趣问道:“那这三人都是你的徒弟了?”
唐玄奘摇摇头,笑道:“非也非也,这三人虽说都有向佛之心,但是却少有慧根,难成大器啊。他们再三恳求拜入贫僧门下,可惜……”
噗通,噗通噗通~
这三人闻言突然又是跪倒在玄奘跟前,虔诚求道:“求师傅收我三人为徒吧,我等必会终生侍奉师傅左右,弘扬我佛门大慈大悲,普度世人。”
玄奘见状,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冲郭业苦笑道:“你看,又来了,在求经来回路上一直屡屡如此,可惜他们生性顽劣又缺乏慧根,与我佛门无缘啊!”
跪地的三人身后站着辩机和尚,听完师傅的话,不由挺了挺胸膛,心中傲娇道,哼,你们三人陪师傅艰难重重求取真经又如何?可惜你们没有慧根,根本无法拜入师傅门下,谁也甭想撼动我玄奘大师衣钵弟子的地位。
恰巧,辩机的这一点点龌龊心思貌似被郭业看穿了。
随即,郭业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用责怪地口吻说道:“玄奘,你这么干我就不乐意了。你怎能因为他们没有慧根,就将他们拒之门外呢?他们三人陪你万里迢迢求取真经,这就证明他们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大毅力。而且他们能与你前往天竺一来一回,善始善终,这就说明他们与你有着莫大的机缘。都说佛渡有缘人,怎么到了玄奘你那儿,就变成了如此歧视呢?不好不好,玄奘,你这样不好,你已经着相了。”
“呃……”
玄奘闻言,顿时面色巨变,如五雷轰顶般整个人蔫了下来,陷入了沉思和自省当中。
反倒是辩机和尚,仿佛寻到了浓浓的危机感,有些戒备地看着郭业,又看着地上三人。
约莫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唐玄奘又是宣了一声佛号,仿佛大大彻大悟一般地叹道:“郭兄弟一语惊醒梦中人啊,看来贫僧近来享受太多的尊荣,变得有些浮华了。你说得没错,是贫僧着相了。”
说着,玄奘冲三人挥挥手,柔声说道:“你们三人起来吧,即日起,你们便拜入贫僧的门下吧。”
三人闻言自是激动万分,磕头如捣蒜般砰砰作响。
而辩机和尚则是面色大变,眼神从三人身上收回投在郭业身上,闪过一丝的怨毒之色。
玄奘满意地看着三人,又瞧了瞧郭业,意外地说道:“既然你们三人与你们郭师伯有缘,不如就由他赐你们法号吧。唔,你们三人比辩机入门的晚,就由辩机出任大师兄……”
“不不不,”郭业突然打断了玄奘的话,劝道,“大和尚,辩机年纪太轻了,而且你也是刚收他为徒,而他们三人却是陪你走完了天竺一个来回,论起资历来他们三人应该排在辩机之上才是。”
玄奘听罢又是一阵点头,直呼有理有理。
而辩机和尚呢?虽然不敢明着反对,可心里却将郭业十八辈儿祖宗都给骂了个遍。
郭业没有理这花和尚,而是问着三人道:“你们都多大了?都姓什么?以往都是以什么谋生啊?”
尖嘴猴腮那人道:“弟子今年三十有八,俗家姓孙,以前是个舞刀弄棒的镖师。”
肥头大耳那人道:“弟子今年三十有五,俗家姓朱,以前是酒楼的厨子。”
满脸络腮胡子道:“弟子今年刚满三十,俗家姓沙,以前是靠撑船渡河谋生,偶尔下河打点小鱼小虾贩卖。”
郭业闻言又是一阵耳晕目眩,俺滴个乖乖,姓孙,姓朱,姓沙?
还有这么巧的事儿?
随即他起了恶搞的心思,默默地对吴承恩说了句抱歉,指着姓孙的那个尖嘴猴腮之人说道:“好了,今后你就是大师兄,赐你法号悟空。”
“你是二师兄,赐你法号悟能。”
“你便是三师兄了,赐你法号悟净。”
一通赐名之后,他又冲低着头咬牙切齿满腹怨恨的辩机奚落道:“辩机,你长得白白净净跟个小白脸,哦不,跟条小白龙似的,以后你就是四师弟了。你记好了,今后要对三位师兄敬爱有加,听见了没?”
“辩机,辩机?”
“问你话呢,怎么不吱声儿?”
嘭!!
辩机和尚晕阙倒地,眼珠子泛白,满脸尽是愤慨不甘心的神色。
这厮竟然被活活气昏过去了!!
ps:这章有点欢乐,算是满足儿时的一个小小心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