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倩从楼上缓缓下来,走到拐角处停下了脚步,风情万种地抬手拢了拢右鬓的几缕青丝,冲云裳挥挥手,示意道:“云裳,你带她们先出去,本夫人与郭业有私.密话要谈谈。”
云裳喏了一声,轻呼娇喝起在竹舍中的女侍,带她们陆续出了竹舍,给郭业和宇文倩留下了一个清静之地。
郭业一开始听到宇文倩对自己直呼姓名,不由有些诧异起来,自从入天竺国以来,这女人可是被威逼得张口闭口唤着自己夫君,乍然一听她直呼姓名,倒是有几分不适应。
不过看她那份异常严肃的神情,在想到自己刚进竹舍时云裳对自己的一通埋怨,他也不禁收起了呵斥的心思,默默地注视着站在楼梯拐角口的宇文倩。
宇文倩今天出奇的平静,平日里如果被郭业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早就扬土撒泥开始发飙了,但是今天却是不躲不闪不急不躁,清风拂过般地莞尔一笑,说道:“赴完戒日王的宫廷御宴了?既然你能安然无恙地归来,说明戒日王已经被你那张私人也能说活的三寸不烂之舌给说动了吧?接下来,我们是否依计行事?”
郭业哑然失笑,乐道:“你倒是看得起我。承蒙抬举了。”
宇文倩道:“本夫人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当然,我也做好了你进宫之后被戒日王拿下,然后人头落地的准备。”
尼玛,郭业暗暗呸了一嘴,这娘们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挤兑下老子心里就难受啊。
随即,他摆了摆手,径直问道:“好了,别整这些有的没的,我且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会让你前往泥婆罗国,替我执符节调泥婆罗兵?”
宇文倩道:“猜得!”
就这么简单?
郭业愣了一下神儿,对宇文倩这个答案明显有些意外。
谁知宇文倩又说道:“一部分是猜,一部分也是有迹可循的推断。你想,按照之前我给你出的主意,利用大唐使臣的名义手执符节从泥婆罗国调拨三万精兵相助天竺国为诱饵,戒日王势必会动心。据我所知,戒日王是一个有野心的君主,他一直在努力统一南北天竺,成为名正言顺的天竺王。所以他很难拒绝大唐的这份礼物。正所谓打蛇打七寸,这就是他的软肋之处。但是,也正是因为他是一个有野心的君主,所以他的疑心肯定高于常人,这一点,他跟李世民那小儿有异曲同工之妙,想那李世民小儿……”
“嗯?”
郭业又板起脸来冷哼一声,狠狠瞪了一眼宇文倩以作警告她的口没遮拦。
宇文倩见状立马改口道:“想那大唐皇帝,本夫人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雄才伟略的皇帝,不过你能否认他也是一位疑心深重的皇帝吗?越是能力卓著的君王,呵呵,越是不相信别人,这点你不容否认吧?”
郭业没有点头,不过也是轻唔一声表示认同。
“所以,”宇文倩继续道,“以戒日王多疑的性子,肯定不会让你前往泥婆罗国,他必须将你扣在曲女城直到泥婆罗国援兵的到来。这么算下来,只有我替你出使泥婆罗国,他方能安心。不是吗?”
妈蛋,分析得十足到位,全被宇文倩说到了点子上。
随后,郭业哦了一声,说道:“难怪我刚才进竹舍的时候,你已经开始叫人收拾东西,准备替我出使泥婆罗国了。”
宇文倩笑道:“这个时候,我不帮你,谁还能帮你?你不要枉做小人,别老用一种谁都是坏人小人的眼神看我,我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在帮你。”
“切!”
郭业并不领情,反而撇撇嘴不屑道:“你少给老子灌汤,你这哪里是完全在帮我?恐怕还是为了你自己吧?你如今帮我,无非就是自救罢了。没了我,你能顺利地离开天竺,返回大唐吗?咱俩如今是一根绳索拴着的两只蚂蚱,谁也甭想玩单飞。嗤……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宇文倩被郭业戳中了心里那点小九九,顿时收起了刚才那副平静的神色,有些气极反怒道:“郭业,你这人真是狼心狗肺,就不能给你半点好脸子,哼。好了,本夫人要继续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前往泥婆罗国。你今天就暂时到赵九丑他们驻军的营寨歇息吧。”
郭业耸耸肩,轻笑道:“看吧,被我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吧?好了,说正事儿吧,你此番前往泥婆罗国,准备带多少人去?”
宇文倩别过脸去哼了一声,随意说道:“就带云裳和我那百余名女卫队前去就行了,有了你那符节,加上大唐使臣夫人的身份,我想泥婆罗国王也不敢怠慢于我。调兵入天竺之事,不在话下。”
“不行!”
郭业突然摇头说道:“虽然泥婆罗国乃我大唐臣国,离哈里亚娜城也不算远,但是你这一行人全都是女人,路上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根本不够应付的。算了,我让丹珠率上一千西川军陪你随行以策安全,而且有这一千西川军护卫,也能壮壮声势,免得被泥婆罗国王小觑了,不是吗?”
宇文倩听着郭业这般说,心里不禁浮起了几分暖意。说心里话,她一开始还真有从三千西川军中调点人马出来随行,以壮声势来着,可是她也知道,赵九丑和丹珠这两人除了郭业,谁也别想支使得动,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没想到郭业现在主动提出来让丹珠率一千人随行,保护自己壮壮声势,宇文倩心里不感动那肯定不可能。
于是,她嗯了一声,低头轻声道:“恭敬不如从命,谢了!”
郭业并没发觉她的异样,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什么谢不谢的,我还等着你从泥婆罗国顺利替我调来三万高山鬼兵,不然咱们一时半会儿甭想离开这天竺国了。”
说到这儿,郭业转身朝着竹舍门口方向缓缓走去,边走边说:“丹珠那一千人马明天早上会来向你报道,至于使臣符节,我也会让他一并捎来。至于到了泥婆罗国该如何糊弄,那就看你宇文倩的道行了。我在曲女城,等着你。”
宇文倩微微抬头看着郭业离去,回应了一声:“放心吧,我宇文倩还不想一辈子呆在天竺这个破地方。”
突然,走到郭业门口的郭业驻足转身,笑嘻嘻地问了一句:“宇文倩,既然你早就推断出了戒日王会将我扣留不让我离境,所以会让你替我前往泥婆罗国调兵。那这么说来,你一早就猜出了戒日王肯定会被我游说成功。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有信心呢?”
宇文倩啊了一声,脸色僵在那里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
郭业继续贱兮兮地笑问道:“你对我不是深恶痛绝的吗?怎么会突然对我有如此莫大的信心呢?莫非……你宇文倩不知不觉爱上我了?”
“呸!”
宇文倩表情厌恶地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神情恶心仿佛生吞了一枚活苍蝇一般,冷冷道:“你这脸皮真是比长安城墙还有厚,本夫人会不知不觉爱上你?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嘿嘿,”郭业继续笑道,“那你为何会觉得我一定能游说成功,安全返回呢?”
宇文倩道:“因为本夫人看得出来,昨日来找你的那位拉迦室利公主也不是一个普通女人,她昨日既然能提醒你,那今日在王宫中肯定也会帮助你。这个女人肯定想从你这儿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所以她一定会百般配合你游说戒日王。有她相助,你在王宫如果还失败的话,你郭业就是一个废物了!”
卧槽儿,居然还借题发挥骂起老子来了?
不过郭业不得不佩服宇文倩的眼力,居然只是见过拉迦室利公主一面,便能看出端倪,推断出这位公主殿下不一般。
随即,他又问道:“那你是如何看出这位拉迦室利公主不普通的呢?你又是如何知道她肯定想从我这儿拿到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一定会帮助我呢?”
“野心!”
宇文倩竖起两根纤纤手指,说道:“她看着你的眼神极其炽热,本夫人能清楚感受到这一种呼之欲出的野心。而且,你不觉得这位天竺公主,和当初的本夫人有着很相像的地方吗?”
拉迦室利公主……齐王妃宇文倩……相像?
郭业瞬间明白,这两个女人都是不甘寂寞,不甘平凡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更非善茬儿。
猛地,郭业情不自禁地将这两个女人的影像并排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然后脑海中同时冒出四个字来——
物以类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