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烽自然知道卡里姆和纳辛二人从浍州赶到寿州自然不单单是为了寿州窑开炉这么简单。
事实上关于光浍二州茶园建设一事也是二人早就向他提过了的。,只不过他一直未曾松口。
对于波斯胡商越来越渴望与淮右建立更为密切联系的心情江烽是能感受到的。
卡里姆和纳辛两兄弟如此豪爽大方的在寿州窑尚未正式复产时就慷慨的向淮右提供了借贷,帮助淮右纾解财政压力,这也博得了陈蔚的极大好感。
同时以两兄弟为首的波斯胡商们又极为豪奢的向陈、谭、黄、许、鞠等诸姓提供借贷,帮助这几姓进入霍丘和安丰招募流民、复垦旧田、开垦新田。
由于寿州瓷器的外销主要还要靠他们,郑家、管家也因为寿州窑而与他们成为了利益共同体,所以借此机会,波斯胡商们已经越来越和淮右的士绅巨贾们打得火热了。
“卡里姆,纳辛,你们的心思我明白,不过你们也知晓,对于我们淮右来说,当务之急还是得要保证淮右治下的老百姓得填饱肚皮,你们也看到了霍丘和安丰的复垦新垦所需人力很多,而盛唐和霍山那边或许的确是开辟茶园的好去处,但是人手问题却是难事,本来淮北贼乱,也为我们这边提供了不少流民,但安丰和霍丘所需尚不足,所以……”
“不,不,不,江大人,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理由,我和纳辛亲自去霍山和盛唐那边看过,那边很多地方其实并不适合种植粮食,在那里种植粮食产量会很低,像许多山丘地区,更适合种植茶树,人的问题也不是问题,你不能欺骗我们,我们并没有指望一下子就能开辟许多茶园来,我们只希望能先把原来旧有的茶园恢复起来,……”
卡里姆的胡子都要翘了起来,满脸不满,瞪着一双碧眼看着江烽。
他的口音里仍然带着些许外域口音,但是对江烽来说,大部分都属于关中官话的口音却比许多江淮土腔更为易懂。
很显然卡里姆有些不满意,但江烽的确有些推诿的意思,只不过他没想到卡里姆和纳辛二人居然已经亲自去实地踏勘过盛唐和霍山的茶园了。
被对方戳穿了,这让他有些尴尬,但他也不在意,这本来就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
江烽当然不会反对复垦茶园,但之前在未得寿州之前,盛唐和霍山仍然要以种粮为主,那是耐以生存之物,待到灾荒来时,茶叶不能当黍麦,你出再高价也未必能买到粮食。
不过在拿下寿州之后,形势已经有所变化。
现在淮右全力以赴的恢复和新垦霍丘和安丰以及寿春三县的良田,同时也开始修复以芍陂为中心的水利灌溉体系,就是要为未来可能连续三年的干旱做准备。
守着芍陂和三县肥田沃土,江烽有把握支应起整个淮右的粮食保障,哪怕再涌入几十万流民,他也不惧。
当然,对于卡里姆和纳辛他们的急切,他自然要拿捏一下。
一旦吴地乱起,淮右会不会卷入,卷入多深,尚未可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旦卷入,那开销又是如流水一般,没有胡商们的支持,淮右玩不下去。
“卡里姆,不要着急,之前这么些年,你们没有稳定的茶来源,不也过了么?”江烽笑了起来。
“不,不,那不一样。”卡里姆连连摇头,表示不认同江烽的意见。
“放心吧,我的朋友,一切都会有的,嗯,陈大人去了长安,那么你们可以和杜大人谈一谈,看看怎么来办,怎么样?”
“那太好了,我还担心你要我们等到陈大人从长安回来之后呢。”
卡里姆也笑了起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时不我待,早一日能谈妥这件事情,那么茶园便早一日能建起来。
想到有了这条稳定的来源,日后西北乃至西域诸国,甚至吐蕃和党项人,这些生意都能够牢牢的抓在手中,那种滋味太美妙了。
“可是我的朋友,淮右当下的局面并不稳固,我需要进一步巩固我的统治,你应该知道……”
江烽语气很轻松,不过卡里姆和纳辛却明白对方的意思,内心暗自诅咒的同时,脸上却堆满笑容。
“没有问题,一切都没有问题,我们是朋友,不是么?您需要什么,我们都会为您准备好。”
“噢,卡里姆,纳辛,我的朋友,你可能理解错了,我需要的东西不是钱银,而是战马,我需要大批的战马,我相信你们能帮助我。”江烽眼睛里多了几分凌厉。
卡里姆和纳辛交换了一下眼色,“我的朋友,难道说淮右又要再起战端么?长安为你送来了两千匹夏州战马,而前段时间我们又为您运来了一千五百匹战马,难道您还不够?”
“不,远远不够,我起码还需要三千匹战马,最好五千匹。”江烽毫不客气的道。
卡里姆和纳辛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他们看来,淮右之地的骑军数量不算少了,能够维系一军骑军,应该是像淮右这样的藩阀最合适不过的,毕竟淮右草创。
可按照江烽表露出来的意思,淮右那是要组建两军甚至三军骑军的架势,这对于淮右十县之地来说,近期根本就支撑不起。
光是这五千匹战马价格就需要十万贯,而一旦要组建其这样庞大一支骑军,其日常消耗也是巨大无比,可以说除非淮右即刻又要打仗,否则完全无此必要。
迟疑了一下,卡里姆也不愿意拂逆江烽的意思,只是微微顿了一顿道:“江大人,战马对于我们来说不缺,哪怕一时间没有,但是我们有渠道能从吐蕃人、党项人那里弄来,实在不行,粟特人那里我们也能临时周转来,只是这等数量的战马消耗甚大,江大人倒是要仔细掂量啊。”
“我的朋友,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就请尽早替我们淮右运作吧。”
江烽也不明言,河朔兵南下还要些时间,预计会到年底才能成行,江烽的想法是先要将这些战马事宜安排好,宁肯马等人,不能人等马。
王邈在信中就提到河朔那边不少骑兵因为缺马而变成步卒,此次可能南下的这批兵中就有不少。
而对于淮右来说,熟练的骑兵甚至比战马都还要紧缺得多,战马可以买到,但是熟练的骑兵却买不到。
要从一名步卒训练成为熟练的骑兵,没有多年的训练以及战事砥砺,根本无法成长起来,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江烽宁肯花大价钱也要将这些河朔过来的骑兵保留下来。
这是他日后与中原诸藩争霸的基础。
一个没有强大骑兵的藩阀,在战争中就像是被人绑住一只手与对手打架,失败就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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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春来和梅况相对而坐。
屋檐下几许阳光垂落而下,粉墙上几株枯萎的藤蔓爬在上边,多了几分萧瑟。
窗棂上透过的光影在厅堂里留下点点斑驳疏离,茶水已经变温,两人却无心品茗,只是静静的等候着。
“况兄的病看来是大好了?”田春来目光在梅况的脸上盘旋了几圈,忍不住问道。
自打二人各自担任淮右水军第一军和第二军指挥使之后,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了。
一是需要避嫌,梅田两家执掌军权者若是见面太多,难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无论是田春来还是梅况都知道,随着两军军官交换任职,江烽这一招已经成功的破解了水军中私军体系,或许对战斗力有一定影响,但是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这种情况下梅田两家联手的可能性只能是越来越小,小到几乎不可能了,除非江烽自己犯下大错。
“基本上痊愈了,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江大人的医术竟然如此高明。”
梅况这是实话,困扰他多年的毛病竟然被江烽诊治之后用药治好,这让梅况也是不敢置信,这意味着他已经有冲击小天位的可能。
从内心来说,梅况自然是喜悦无比,作为一个武人,突破小天位壁障乃是梦寐以求的,但在之前,梅况从未奢望过,但现在他却有些跃跃欲试了。
可是欠下这样大一个人情却又是梅况不愿意的,尤其是对江烽。
倒不是说梅况现在还有其他想法,他只是还有些无法接受江烽的入主,就这样突兀的成为了寿州以及梅家的主君。
当然,梅况是一个很理性之人,意识到事不可为,便不会去做那些无谓的冒险,接受现实在他看来才是最好的为本家争取利益之举。
注意到田春来脸上有些复杂的神色,梅况苦涩的一笑,“虽然梅某更感激大人的诊治,但是梅某却不会将其与梅家的利益混为一谈,公是公私是私。”
“这一点田某相信。”田春来点头,梅况的人品在寿州三姓中有口皆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