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了新妆的黄莺坐在铜镜之前看着自己散发着慵懒媚意的眉眼傻傻的笑着,她已经持续许久这样的表情了。
时而痴,时而傻...
不时的还会伸出手去摸一摸新梳的妇人发髻,对于她来说仿佛这新鲜的发髻都充满了美丽一般。
在昨夜之前,为了游戏馆的生意能够打开,也为了酒楼的生意能够畅通,作为曾经的汴州花魁她不得不在昨夜之前依旧梳着未嫁的妆容发髻,而昨夜之后,她终于能够放下所有的一切,随他而去。
黛眉樱唇,肤若凝脂,铜镜中的面容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动人,哪怕是黄莺自己都有些为自己此刻的风情所迷醉,她很庆幸自己是美丽的,因此她才有信心觉得自己是配得上宋易的!
虽然黄莺除了美貌之外还有着更多取悦男人的技艺,但对于女子来说,真正能够让自己喜悦的永远是美貌第一位。
腹中传来的饥饿感觉让黄莺从痴笑中醒过来,一望窗外的天色才发现竟然已经夜了,她不由得推开窗去唤了一声外面的丫鬟,然后才知晓此时的时辰已晚。
厨房的饭菜已经热了两次了,黄莺坐在饭桌前耐着腹中的饥饿迟迟不肯动筷子,连丫鬟善意的劝言都只是笑了笑说再等等......
等待,曾是那么的难熬与艰辛,但此刻对于黄莺来说,虽依然焦切,更多的却是一种有了归属感的温馨与期待......
此刻,就在知州府中,一桌简单的小菜,没有酒,只有三盏清茶!
窦年德与王匡庐皱眉很深,宋易则是心绪更为复杂。
窦年德收到的是关于燕云十六州的军报讯息,而王匡庐收到的则是京城的风向!原本不同的两条讯息合在一处便足以形成一道能够决定未来大势的脉络!
燕云十六州在连番的大败之后,骤然传来了捷报,据说是在凤青霆的统领调度下,已然连克原本失去的两州,重新与金兵进入了拉锯般的胶着战。
以战局来看,若是这样的战斗情势持续到春天之后的夏天,大赵国似有反败为胜的姿态。
王匡庐收到的讯息则是从宫中传来的讯息,据说圣上有意封七皇子为王。
封王一事看似风光,但宋易等人很清楚此时对七皇子封王意味着什么?封王便意味着不能以皇子的身份再停留于宫中,哪怕七皇子本来就是个例外,但此时提出封王的意图无疑是个复杂的讯号。
七皇子若是封王则必然是要出京城!在康王才取得战场的胜利之初,当今天子便突然有了这样的决定,无疑在释放着强烈的信号,可想而知如今京城的形势和人心该是多么的绷紧谨慎。
于公来说,窦年德将这些告与宋易知晓并不违例;但于私来说,窦年德会与王匡庐谈论这些事情,无疑是不合官场法度的。
但细细去想,其实窦年德做法自有其睿智之处!他没有找德王参与这种事的讨论便是因为德王是严禁涉及此类事情的,而王匡庐虽然身份不太适合,却其实也算是皇亲!
窦年德想要知道更多的风向或者想要有一方强劲的势力与自己一同分析情势,无疑最好的伙伴就是王匡庐。王匡庐的身份是商人,也是皇亲,这些事情与他谈论无论怎样说来都有说辞......
宋易在场,自然有在场的必要,因为窦年德还想要知道宋易的看法。但宋易本身又是打着自己算盘的人,他自己的想法是希望燕云十六州收复,却又不希望康王能胜。
所以宋易是矛盾的!矛盾之下就自然无法说出什么真正能够对窦年德有用的讯息,所以略微探讨了一番情势之后,宋易便与王匡庐一道告辞离开了知州府。
出门后,王匡庐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与宋易一起去了宋记酒楼。
在知州府的时候王匡庐不便说起商场上面的事情,但是此时私下里他不得不将自己的疑惑提出来。
如宋易之前收粮的理由一般,燕云十六州收复难成,所以收粮一事可行!但此时战场的形势这么短的时间就有了变化,王匡庐担忧宋易的眼光会有失误,所以再一次劝他能不插手便不插手好了,更何况那件事还牵扯到江南五家的势力!
宋易也是神色凝重的沉思一番,然后告诉王匡庐自己会谨慎行事。
王匡庐知晓宋易是那种只需要提点一番便能明辨是非的人,又或者他觉得其实自己本来的意愿便是告知一番宋易,至于宋易如何取舍其实王匡庐也没有把握猜度到...所以王匡庐说完这件事后便话锋一转问起了他真正想问的那件事!
面对王匡庐急切想要知道答案的眼神,宋易不由得感觉有些为难起来......
春天以来,大雪融化后残留的那种冷丝毫不逊色于下雪时候的刺骨。
儒州石门关外,冰冷的草丛里伏着一道一动不动的人影,如此刺骨的天气中,那道身影与草丛仿佛连在一起被冻住了,哪怕有人从边上行过都未必会发觉这里藏着一道人影。
牛莽尽量将自己的呼吸憋得细长犹如龟息,但他毕竟不是乌龟,所以他的身体是冰凉的,但是被包裹得很紧的头部却因为紧憋和困难的呼吸布满了汗水。
汗水湿透了棉布之下的头发与面庞,牛莽保持这样困难的姿势已经几个时辰之久,他不敢保证在收到信号之后自己是否能够矫健的从几乎草丛里跃起来然后灵活的冲杀!更不确定自己身后那些青木寨一起而来的弟兄当中是否有些人耐不住这冰冷已经死在了草丛中...
他想要动一动自己的腿,确认自己的腿还能动,但是又担心发出的动静在这静谧的旷野中会被敌方的斥候捕获!
他迟疑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轻微的动一动,哪怕只是一丝的动作能够证明自己大腿还能够动,他也是安心的...
但就在这时突然间牛莽感觉天空好像变得明亮了一些,而且大地仿佛微微震颤了起来...
是错觉么?牛莽睁大了自己的眼眸,让自己清醒的去分辨。
震颤...是震颤没错,像是马蹄声......一股洪流一般袭来。
牛莽几乎僵硬的脸庞上终于有了兴奋与狂热的神采!凤将军说的没错,等待了许久,金人终于是准备趁夜夺取石门关了!而自己和身后的这群事先安插在战场之外的弟兄们终于要在这一场战斗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了.....
牛莽之所以能够感觉到震颤是因为他原本就伏在地上,似与大地连为一体,而石门关内的守兵却未必能够察觉......
但,牛莽相信,关内的凤将军一定是准备着的!
震颤越来越近,牛莽透过事先能够看到外面的草丛仔细的看着远处的那条道,等待着敌兵的经过,再等待着石门关内的凤将军带着将士迎战,最后再依照凤将军的筹谋率众而出,最终自己一众将成为决定这一战的人...
一盏茶之后,那震颤仿佛击打在耳膜的鼓点一般让人无比亢奋起来,牛莽终于看见由远而近的一大波金兵铁骑朝着石门关奔涌而至...那些人的手中甚至都没有举着火把,完全是疯狂的以奔袭的方式准备连夜强攻石门关......
石门关是位于儒州后半部的一道关隘,金兵正与大赵将士在此胶着。而儒州之后便是幽州...
与朝廷收到的讯息不同,因为大赵军根本尚未收复两州,而凤青霆也压根不知道赵泽在才刚刚取得了两场小小的胜仗后便给京城发去了连克两州的捷报...
大赵军根本就没能连克两州,而仅仅是正在争夺当中而已...
领军权在凤青霆手中,但其余的事情却早已被赵泽掌控着。凤青霆忙于战事,不知道赵泽给京城的军报写了些什么,更不知道京城会发来怎样的指令...他不会知道,除非战事结束!
对于赵泽来说,他此刻的心情是愉悦的,他突然发现其实不用自己动手,只要凤青霆能够一直取胜,他便依旧能够靠着自己的权利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直到战争结束,他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胜,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败,非他之过...一切推之于凤青霆身上便可,因为此刻他学会了将军权交给真正会打仗的人!
最坏的结果便是除非全军覆没才会动摇赵泽的得失,但...赵泽早已算计好了,他绝对不会坐视全军覆没的情形发生。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当中,赵泽已经学会了怎样去与这群耿直的军人玩弄权术......
在赵泽的腹案中,他觉得凤青霆可以死,也可以败,但是他自己不能死,也一定要保留自己能保留的那一部分人存活下来!
唯有如此,在事后他才能证明自己!
凤青霆都不行,赵泽如何行?况且他还保留了战力!
震撼的金兵铁骑洪流滚滚而过,将伏在草丛中的牛莽僵硬的身体都震动,而借着这个时机,一直保持着僵硬不动的牛莽和牛莽身后的弟兄全都悄然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调整着待战的姿势!
牛莽嘴角在笑,眼神也在笑,似乎一仗之胜近在眼前,就如凤将军所料那般!
但,就在金兵铁骑的洪流堪堪滚过的那一霎那,牛莽的笑意僵住了!他突然间全身的血都像是陡然被冻僵了一般,头部的汗都一瞬间变得冰凉......
先前的震颤,和天空变得明亮了一些,他只关注着震颤,但是却忘记了,刚刚滚滚而过的金兵却是潜行奔袭的...
那光呢?不是火把之亮...那光从何而来?
头顶的天空似乎更亮了一些,大地震颤也似乎更猛,就像是踩在了牛莽的心脏上带来惶恐,照得他仅露出一点的黝黑肌肤变得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