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原也不曾计较吃食什么的,他是想吃的,也想叫太后尝上一尝,便也不会计较什么花费。
成风得了批条才兴冲冲的准备要弄这几种小吃,却不想这事叫郑美人坏了。
那日郑美人献舞,她身段好,身姿轻盈柔韧,跳起舞来很是好看,官家看的兴起叫她过来陪着说话,一时说起京中有几样小吃极是美味,他已经叫人去弄,弄好了叫郑美人也尝上一尝。
这郑美人听说便转转眼珠子娇笑道:“官家可知那小吃多少银子一份?”
德庆帝摇头表示不知,还以为郑美人对这个感兴趣呢就叫过那日跟他的小太监一问,小太监报上钱数,不过几文钱一份,德庆帝听后表示如此美味的吃食实在是太过便宜了些。
郑美人又笑:“只不知放到宫里得要多少银子,官家的吃食自然是金贵的,想来比外边要贵的多了。”
德庆帝还真没在意过这个,如今却想要问上一问,就叫了管事太监过来,一听那御膳房报上一千两银子的价钱,德庆帝立时傻了眼:“不过是几文钱的小吃,怎会?朕贪个嘴便要花上千两纹银?”
管事太监也是满头的冷汗,笑了笑道:“宫中什么都没有,官家要吃自然要重新置办,弄出好几套器具来,还要专门置办几间屋子,自然花费就大了些,官家出去是吃的小吃的钱,并不是要买人家小吃摊子,您想想,那小吃摊子几文钱可是买不了的。”
德庆帝听了点头表示晓得了,才要叫管事太监退下去,却不想郑美人冷笑了一声:“你们这些狗奴才一个个的欺瞒陛下,什么样精贵的小吃摊子要千两纹银的,做小吃的不过是些平民百姓,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置办个小吃摊要千两纹银,他们哪里来的银子?我出身自民间又怎能不知晓,也不过一二两银子罢了。”
这一二两银子一出口,德庆帝的脸色立时变了,他恶狠狠瞪向管事太监:“郑美人说的可是真的?”
管事的汗已经快要掉下来了,也顾不得抹上一把,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真不知道啊,这是,这是御膳房报上来的,奴婢瞧着他们各色写的都齐备就批了。”
“拿来朕看。”德庆帝一伸手,管事太监立时送上条子,德庆帝看了好一会儿,郑美人也凑上前看了一眼掩口笑道:“他们真是会哄陛下,照我说,哪里用得着另外收拾,都是些平常的物件宫里怎会没有,御膳房多大的地儿,专腾出一口锅灶来做小吃怎就不成了,锅碗瓢盆的哪样缺少,还要另外置办?这些狗奴才真是贪心不足的,陛下且想想,平民百姓家也常做些小吃,若都照着这样来,谁家还敢开口吃东西。”
德庆帝一听更加的愤怒:“国库空虚,朕急的什么似的,四处想着抓钱,可这些狗奴才倒好,吃用朕的不说尽心做事,还想着法儿的贪墨朕的银子,实在可恨的紧。”
郑美人伸手给德庆帝拍抚背部:“陛下莫气,为这些狗奴才真真是不值当的,照我说,他们不好便换了,自有好的来。”
说到这里,她不经意的叹了口气:“说起来,凤儿姐姐素来对陛下真情实意,据说凤儿姐姐进宫前家里是开小吃铺子的,这其中的道理她又如何不知晓,说不得……”
“说不得什么?”德庆帝回头,一手紧抓住郑美人的手,捏的郑美人疼的几乎昏过去,却得咬着牙道:“说不得凤儿姐姐心里早已知道,只是也帮着他们瞒着陛下罢了,也不知道御膳房给姐姐献了多少银子去,唉,这人心啊……”
郑美人话没说完,德庆帝已经扔下她径自走了。
郑美人一瞧德庆帝去的方向便知是去永信宫了,低头一阵冷笑,心说这李凤儿最早进宫,陛下对她也算是有些情谊的,自来陛下认为李凤儿对他最真心不过的,若是……若是陛下知道李凤儿也帮着那些奴才欺瞒他,不知道怎样失望呢。
本来以为纯真的感情有了污点,照着陛下的心思,说不得能够忍痛舍去。
这么一想,郑美人又是分外得意,只觉得多少嫔妃都扳不倒的李凤儿若是叫她几句话给弄倒了,那才是真真叫人刮目相看的,是她的本事。
却说德庆帝带着一身怒气进了永信宫,彼时李凤儿正带着碧桃练字,见德庆帝进来,李凤儿笑着上脸行礼,见德庆帝脸色不好便问了一句:“陛下这是打哪儿来呢,谁气着您了?”
德庆帝将李凤儿为他解披风的手攥住,盯着李凤儿的眼睛直瞅:“凤儿以前开那个吃食店,可知各色吃食的价钱?”
李凤儿愣了一下,随后一想不由笑道:“自然是知道的,虽然说各色的东西多是姐姐采买的,可先前却是我讲好价钱定好的,姐姐不过每日去将材料带回来,便是那个小吃店每日结算盈余也是我做的,陛下不是知道么,怎的今儿还特意问起。”
李凤儿很是不解,不明白德庆帝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事来。
“凤儿对朕可是真心的?不是看朕是官家所以才……”德庆帝又问。
“陛下怎么回事?是哪里受了刺激。”
李凤儿笑着上前摸摸德庆帝的额头:“没发烧呢,怎么净说些胡话,我对陛下自然是真心的,不然如何会进宫。”
“御膳房的成风凤儿可认识?”德庆帝紧盯着李凤儿一字一句的问。
李凤儿惊了一下,想着是不是德庆帝知道成风是她的人了,心说即是知道了也不必瞒着,这宫里谁没个人手,便点头道:“原成风未进宫前穷困潦倒险些死掉,是干娘救了他,又与他银子他才得以活命,后来成风进了宫,我进宫后才晓得这事,成风知金夫人是我干娘便想报答,在我的吃食上很是尽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是朕错了,朕错了。”德庆帝一听这话心中一阵失落,似是觉得有什么珍贵的重要的东西染了脏污,看着李凤儿时又是一阵痛心,深觉自己受了欺骗,以往李凤儿表现的真情实意说不得都是装出来的,都是骗他的。
德庆帝痛心失望之下使劲将李凤儿推开:“凤儿做小吃买卖,如何不知外边各色吃食是什么价钱,宫中是什么情形凤儿又怎能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未提醒朕一声,叫朕被那些狗奴才骗了许多年。”
这次李凤儿是真惊了,她想着大约是什么人在德庆帝面前胡嚼舌根挑拨了几句,德庆帝还当真了,一时心思急转,口中却道:“陛下是听了哪个人胡言乱语,我进宫素来安份,我的吃用都是份例上的,没的我打听这些都是用了多少银子做甚?再者,我又不是后宫之主,宫中各色用度还轮不到我关心。”
她说的这些都是实情,她不过是个妃子,在其位谋其政,她不是皇后,管着那些用度做什么,没的叫皇后心里不舒服再猜疑她想夺位,便是王太后也饶不了她。
再者,后宫这么多年都是如此,那些大太监把持后宫,各色的规则齐备,没谁那般大胆不要命将这事捅出来?真要敢这么干,那些太监们联手都能将你给吃了,甭说她是个妃子不敢如此,就是皇后太后没万全的保证下也没那样的胆子。
“敢情凤儿是想做后宫之主呢。”德庆帝只觉失望,浑身有说不出的疲累,一时怒意蒙了心,也失了理智,挥了挥手冷笑一声:“都是朕不好,叫凤儿委屈了,以后朕也不必委屈你了。”
说完,德庆帝转身便走,李凤儿咬了咬牙,跺脚道:“陛下这般说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了,必是陛下厌了我,叫我与您的美人挪位置呢,罢,我这便走。”
“你也不必走。”德庆帝回头瞅了一眼,对身后跟着的太监道:“传旨,贤妃御前失仪,着降为美人,居永信宫偏殿,朕以后……”
他想说朕以后再不想见到李美人,可话到了唇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德庆帝知道他对李凤儿还存有别人比拟不得的情意,只能咬牙作罢:“叫李美人无事不要出来了。”
德庆帝挥袖走掉,李凤儿哈哈大笑,笑的眼中都出了泪,碧桃小心上前,满心悲痛道:“娘子,咱们要……”
李凤儿一笑:“没听陛下说叫咱们搬到偏殿去么,你与银环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去偏殿,以后有事没事的都不要再出来了,免的陛下看到咱们心烦。”
德庆帝从李凤儿那里出来更加的气恨,想到他临走时李凤儿那带着失望和麻木的眼光,德庆帝心中一时沉痛,不由又是怒从中起,咬牙道:“将成风那狗奴才送到慎刑司好好教训一番,朕另选人管理御膳房。”
“是。”那跟随的太监也吓的心中没底,只能连连应声,心中却道得早些叫人与成风通个气,另外得给段大成透个信儿,起码得保下成风一条命再另图以后,同时,这太监心头已经恨极了无事生非的郑美人。
后宫那么些人,谁人不晓得御膳房是怎么回事,就连皇后都没说什么,一个美人管那么多闲事做甚,也不怕事多了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再者,这太监又想,李凤儿又岂是寻常人可比的,甭看她如今成了美人,可有官家的情谊在,有太后撑着,有救驾的功劳在,只要李凤儿没死,翻身是多早晚的事,真要到了那时候,李凤儿绝对想法子捏死郑美人。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