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内早已备好热汤和饭菜,几个大火盆将木炭烧得火红,使房间里温暖如春,在严寒中连续赶路三天的官员们早已疲惫不堪,进了驿站后谁都不想走了。
“各位!”
李延庆对正在吃饭的官员们笑道:“周知县说要在汤阴县给我们接风洗尘,要不大家再辛苦一下,去汤阴县休息。”
汪藻摆摆手笑道:“吃完饭我还要泡个热水澡,然后钻进暖被窝里好好睡一觉,周知县的美意我们心领了,实在不想动。”
难得汪藻的话被大家接受,众人纷纷表态,这里就很舒服,都不想再走了。
李延庆见众人确实疲惫,便笑道:“既然如此,大家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出发北上。”
李延庆的这个决定得到了众人一致鼓掌拥戴,李延庆摇摇头,走出了饭堂,对正在院子里等候的周春道:“大家都疲惫了,不想离开驿站,汤阴县就不去了,明天一早我们直接北上。”
“那延庆要不要回乡看看?”
李延庆点点头,“我要回去祭奠一下母亲之墓。”
“那就一起走吧!我们正好顺路。”
李延庆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带着张鹰和张豹离开了驿站,骑马和周春一起向汤阴县而去,快到李文村时,周春放慢了马速,对李延庆道:“有一件事虽然不太好开口,但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今年汤阴县的秋粮和夏粮的产量都下降了三成,虽然和春夏间的干旱有点关系,但造成粮食产量下降的真正原因却是你父亲。”
李延庆一怔,“这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周春一指北面被大雪覆盖的田地道:“厚厚的积雪下面原来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和粟田,但现在已经不是了,都变成了花田,整个孝和乡已经有六成的良田变成了花田。”
周春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父亲是想让乡亲们多一点收入,可是越来越多的农田弃麦种花,汤阴县原本是产粮大县,可今天的粮食产量居然比临漳县还低,今年我可以用旱灾为借口向上解释,那么明年呢?连续几年粮食下降,朝廷会追责,我有高家为后台,大不了调走,恐怕宝妍斋就会担上毁农的罪名了,后果极其严重。”
李延庆当然知道周春并不是危言耸听,农业是历朝历代的根本,手工业再繁盛也不能威胁到农业,父亲确实考虑不周,在南方种花也就罢了,偏偏要在汤阴县这种传统产粮大县种花,这确实会引发十分严重的后果。
他当机立断道:“我回去后就告诉父亲,让他大幅度削减汤阴县的花田,所有损失让宝妍斋承担,明年不会再让你为难!”
周春抱拳笑道:“那就多谢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我先告辞了!”
“这次让周兄费心了,多谢!”
周春带着衙役走了,李延庆一直望着他走远,这才调转马头进入了李文村。
虽然临近新年,但李文村却显得十分冷清,这也难怪,村中大半人口都去了京城或者南方,留在李文村的只有一些老人和妇孺了。
“御史,这就是你的家乡吗?”张鹰在一旁笑问道。
“是啊!”
李延庆用马鞭指着一条小道说:“我从前天不亮就沿着这条小道去鹿山镇读书,那时树还没有这么大,现在都长成参天大树了。”
李延庆沿着小道一路回家,路上居然没有遇到一个人,片刻,他来到老宅前,老宅保持着原貌,门半开着,依稀可以看见忠叔正在院子里给毛驴梳毛,这头毛驴还是当年童子会的奖品,十几年过去了,小毛驴也变成了老毛驴。
“忠叔要出门吗?”
李延庆笑着牵马走进了院子,忠叔吓了一跳,“是小官人回来了,我现在耳朵有点背,刚才没听见!”
忠叔连忙上前接过马,回头向屋里的老伴喊道:“老婆子,小官人回来了,赶紧烧热水!”
“忠叔身体还好吧?”
“除了耳朵不好,牙有点松动外,其他还好,老爷有没有一起回来?”
“他没有回来,我也只是路过汤阴,祭奠一下母亲就走,实在没有时间,晚饭也不用准备了。”
“我知道了,小官人现在就要祭奠吗?”
“如果方便的话,我现在就先祭奠。”
李延庆让张鹰和张豹进客堂休息,他则跟随忠叔来到宅后的母亲墓前,母亲的墓地收拾十分整洁,坟头没有杂草,李延庆将香炉和祭品摆放在墓碑前,又插上三支香,合掌喃喃道:“母亲,孩儿来看你了,希望下次再来时,孩儿能把您的儿媳妇也带来,愿母亲安息!”
低声说完,他又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又将纸钱在墓碑前烧了,他这才起身拾起扫帚清扫墓地,这是汤阴县的风俗,祭祀父母后必须做点什么,要么拔去墓上杂草,要么打扫墓地。
“忠叔,族长还在村里吗?”
“真不巧,族长和一群族人前天启程去京城了,村里就是一些老人,本族人只有李二康的老爹在,就是那个偷窥顾三婶家茅厕掉进粪坑的家伙,现在记忆衰退得厉害,连他儿子都不认识了。”
李延庆点点头,便取出十两银子递给忠叔,“这点银子给你和老伴过年。”
忠叔慌忙摆手,“我不要,老爷每个月都给我钱的。”
李延庆把银子硬塞给他,笑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回头再替我买一只猪腿给李二康的爹爹送去,我就不去看他了。”
“多谢小官人!”
这时,忠叔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前两天贵哥儿来过。”
“王贵回来了?”李延庆大喜。
“前几天就回来了,带着他的新媳妇,路过我们村子,还特地来拜祭一下夫人。”
李延庆暗叫幸运,他差点忘了,马上要到新年,王贵当然应该回家了,自己居然还准备去安阳找他。
......
李延庆随即来到了汤王村,和李文村的冷清恰恰相反,临近新年的汤王村异常热闹,到处可以听见杀猪的惨叫声,家家都在捣年糕,一群群孩童在村口放炮仗,充满了新年的喜庆气息。
不多时,三人骑马来到了王贵府门,正好看见王贵带着几个年轻后生在大门上装灯笼,有人看见了李延庆,连忙对王贵道:“官人快看谁来了!”
王贵回头看见李延庆,‘啊!’的大叫一声,直接从五尺高的长凳上跳了下来,飞奔迎上去,“老李,你怎么回来了?”
李延庆翻身下马,紧紧和他拥抱一下,笑道:“我是公干路过汤阴县,明天一早就离开了。”
“胡说!哪有新年期间出差的。”
“还不是我们大宋天子头脑发热,他才不管什么新年,一个命令就要把我们累死。”
“哈!你诽谤天子,当心我告你。”
两人一起大笑,王贵让管家照顾李延庆手下,便拉着李延庆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我还住原来的小院,只是现在归我独住了。”
“阿汤回来了吗?”
“他没回来,他现在风光得很,前些天周知县敲锣打鼓给汤家上门庆功,他杀敌有功,已经升为正七品致果校尉了,他奶奶的,比我还高半级了,我好歹还参加了西夏战役,真让人心里不爽。”
“那五哥呢?”
“你说老岳啊!早上我还见他挑粪呢,我这叫人去找他来。”
王贵叫一名家丁去通知岳飞,他带着李延庆进了自己院子,笑道:“阿圆,你看谁来了。”
从房间里走出一个俏丽的少妇,正是王贵的娇妻汤圆儿,李延庆笑着抱拳道:“见过弟妹!”
王贵在后面敲他一记,”什么弟妹,应该叫阿嫂,我可比你大一岁。”
“呵呵!延庆见过阿嫂。”
汤圆儿抿嘴一笑,施个万福,“叔叔来了,请屋里坐!”
“我们去书房坐,阿圆,给我们准备一点下酒菜,再烫两壶酒。”
“知道了!”
王贵拉李延庆进书房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先润润口,回头我们喝一杯。”
李延庆喝了一口热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天前刚回来,怎么,你不会找我有事吧?”
李延庆点点头,“我确实准备去安阳找你,有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