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林道:“多罗谦襄郡王的情报应该不会有错……或许是吴争虚晃一枪,在见了那郡王之后,立即动身在江边登船……应该是早就有水师聚集在龙潭方向,这才能赶得及在昨夜子时对江都发起攻击……王爷,不能再打下去了,金山卫已由东向屯齐部包抄,西边江都又被敌军占领,再打下去……我军怕是占不了丝毫便宜。”
多尔衮轻轻地抚摸着地图,口中嘀咕着,“这么说……敌军水师已经调往江都、泰兴一线……小南蛮子好本事,竟然将江浦舍弃不顾,直取江都……好魄力啊,连本王都没料到,放着应天府不守,调水师东向……讲讲吧,还有什么坏消息,一并说了吧。”
刚林扑通跪下,泣道:“吴争派吴淞水师攻大沽口……。”
“本王知道,区区水师,最多只是袭扰。”
“可今日得报,敌水师登岸,已经占领天津卫……。”
“什么?”多尔衮终于脸色大变。
“朝廷以调登州钱翘恭枪骑营赶往天津卫,只是……远水难救近火,怕是赶不及了……。”刚林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天亮时,朝廷派使传诏,令王爷即刻罢兵,与义兴朝停战谈判!”
多尔衮抬头瞪着门外,愣了好半天,颓然坐倒在榻上,半晌才回头瞪着刚林道:“前后二十四万大军,辗转千里之地……这时罢兵,怎么谈?拿什么谈?”
刚林吓了一跳,忙劝慰道:“我军虽说伤亡惨重,可敌军伤亡不比我军少,义兴朝十多万大军伤亡过六成,一个国公战死,就连吴争麾下北伐军,也伤亡惨重……王爷,咱们没败!”
多尔衮呵呵惨笑道:“尼堪误我,十八万大军哪……扬州府一失,吴争就有了北伐的跳板,长江天险,荡然无存……。”
说到这,多尔衮面色一白,“噗”,一口鲜血如箭般从嘴里迸出,然后瞪着眼睛软倒在榻上。
变故来得太突然,让刚林完全懵了。
好在之前医工已经在侧,赶紧施救。
……。
硝烟尚未散尽,数里之外,敌军阵线依旧完整。
只是这数里的距离中,无数的尸体趴卧着,显示着昨夜之战,是何等地激烈。
方国安闭目,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火药味的清晨的空气。
再慢慢张开眼睛,道:“方某从戎数十载,此役,最为酣畅淋漓,值得老朽之时缅怀。”
他身后鲁之域喟叹道:“平心而论,卑职起初确实是担心敌军强悍,此战我军会大败,可昨夜一战,我军已经具有与敌八旗正面硬撼之实力,可惜啊,若不是黑夜,我军战力应该更为强悍才是。”
方国安用力点点头道:“没错,看来王爷训练方法和作战方略是正确的,我军的刺刀术,已经足以遏制敌军步兵的近身搏杀。”
“只是我军伤亡也大,已经不足以向北发起反击。”鲁之域叹惜道,“可惜啊,其实不用太多,再有一卫,万人之数,就可染指淮安府了。”
方国安摇摇头道:“不可大意,方某总觉得对面主帅不是普通人,若孤军深入,反而不美。传令,全军立即撤回泰州城固守。”
“是。”
“鲁之域,这次若池二憨再敢抗令,你得站在方某这边!”
鲁之域微笑道:“方大人放心,池将军已经下令停止进攻……。”
“他改性子了?”方国安诧异问道。
“昨夜民众伤亡同样惨重。”鲁之域叹息道。
“混帐!他池二憨竟连民众都派上战场了?”方国安大怒道。
鲁之域忙摇摇头道,“方大人误会池将军了,池将军并未派民众上战场,而是民众主动上战场救护我军伤者,拦都拦不住……方大人应该也清楚,昨夜一战,我军伤兵,至少有七成以上,都是民众抬下战场的……可惜刀箭无眼,民众的伤亡也挺大。”
方国安点点头道:“这样的仗,方某第一次打……舒心啊。方某当时见着民众如此舍生忘死地救护我军伤兵,心中就在想,就算真为他们战死了,也不觉得亏!”
“卑职也这么想,想来将士们,也是这么想的……或许,这就是我军可以在黑夜不利条件下,能与敌八旗正面对攻、分庭抗礼的原因吧。”
方国安挥挥手道:“不管如何,我军兵力依旧处于劣势,此战可一不可二,赶紧撤回城中,以防对面敌军再度来攻。”
“是。”
……。
回城之后,方国安、鲁之域与池二憨正好在衙门前迎面遇上。
方国安与池二憨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向门里迈。
“池二憨,你满意了,我军伤亡近六千人,仅一个晚上,我军折损了近三成。”
“方国安,可城守住了,敌人伤亡不比我军少。”
“你的意思,你抗命有理了?你可知道,敌人有六万之众,拼消耗,我军拼得起吗?”
“我军拼不起。”池二憨点头认同,“可敌人短期内还敢再组织一次这样的进攻吗?方国安,池某不傻。”
“你……!”
鲁之域赶紧打圆场道:“你看看,这是做什么……我军终究是胜了,守住了,两位大人在衙门外针锋相对,这让民众看到,还以为我军内哄呢。”
这话让方国安与池二憨不自禁地转头打量四周,然后再转回头,瞪了对方一眼,齐步向门内走去。
迈门槛时,二人还特意撞了对方肩膀。
让身后鲁之域哭笑不得。
……。
做好人,做好事,能让人心中会无端生出一种自豪感。
这种感觉并不会因为所做之事不被人知晓而减弱。
但会因被人知晓而成倍增加。
这就是荣誉感。
一支军队,一旦有了荣誉感,许多的事不再需要命令。
士兵们会自发地去做。
特别是,当民众为他们付出牺牲之后,发自内心的鱼水之情,会形成一种良性循环。
譬如,此时的北伐军士兵们,正自发地为百姓修缮被敌军炮火毁坏的房舍。
而百姓们也自发地竭尽所能地照顾伤员。
这其实不难,对士兵而言,一个命令就是了。
难的,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