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三日,礼部再次将众多贡士召集起来,一起到皇极殿听候传胪唱名。
皇极殿就是后世的太和殿,是紫禁城的正殿,一众贡士心情复杂,有激动难耐的,有心怀忐忑的,世间众生百态在此地一一上演。
朝中百官全都已经到齐,列于殿前广场前方,三百贡生便站在朝官的最末端。
皇极殿殿前两边卤簿高悬,乐部和声署设中和韶乐于皇极殿檐下两旁,设丹陛大乐于皇极门内两旁。
刘锡命嘴角含笑站在最前排第三名的位置,他此刻心中有底自然没有那些杂念干扰。
反而他还有空端详了此前的会试第一名刘同升和第二名陈之遴。
刘同升至少已经是四、五十岁的模样,完美诠释了皓首穷经的意思,虽然穿着挺拔的进士服,但是依然难掩其已然步入衰老的实情。
刘锡命不由再次感叹,四、五十岁的年纪才踏入仕途,人生中最美好的数十年就浪费在故纸堆中,即便为官又能有何作为。
这科举是得改了。
陈之遴这几天刘锡命已经听陈子龙说起过了,此人基本也属于东林一脉,跟钱谦益、陈名夏等人结交甚密。
见刘锡命看过来,陈之遴还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刘锡命赶忙点头回礼。
这档口,皇极殿前已经有鸿胪寺的官员出来在殿前摆了一个黄案,首辅温体仁手捧一册黄榜从殿中迈步而出,将其置于黄案之上。
又等了一阵,这才有礼部官员前往乾清宫请崇祯到皇极殿升座,三跪九叩大礼之后,鸿胪寺卿持圣旨而出。
清朗的声音传到丹陛,再有一群群太监分别传声到广场中。
“制曰:崇祯十年四月二十一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这鸿胪寺卿宣制完毕,马上又将黄榜捧起,大声念道:
“第一甲第一名,四川顺庆府刘锡命。”
“谢吾皇恩典。”
“哗”
贡士之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殿试状元竟然不是会试第一,不少人都看向脸色不太好的刘同升。
“啪”
几声清脆的甩鞭声在两侧响起,一旁的纠仪御史低声呵斥道:“御前不许喧哗。”
马上便有鸿胪寺官员走到刘锡命面前,将他引领到皇极殿前左边御道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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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甲第二名,江西吉水刘同升。”
“第一甲第三名,浙江海宁陈之遴。”
中榜进士有三百人之多,因此唱名之唱第一甲前三名和第二甲、第三甲的第一名,但是只有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能够出列在丹陛之下下跪。
刘锡命有些无奈地撇了一眼身后持笏站立的众官,合着下跪还成了自己的特权了。
唱名已毕,丹陛大乐奏起弦乐,诸生再行三跪九叩跪谢皇恩,这才算完成唱名大典。
如此隆重的场面,即便刘锡命是见过世面的人,依旧有些激动不已。
等到崇祯和众多朝臣散去,一众新科进士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走出午门、承天门,在长安左门临时搭建起来的龙蓬内观看黄榜。
此时刘同升和陈之遴两人已经变成了刘锡命的小跟班,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不敢超越半步。
殿试的榜单与会试相差不大,除了刘锡命这个怪胎后,其他人基本还是会试的排名。
刘锡命扫视一圈心下大喜,如此一来,二甲之中加上黄宗会大同社有三人,三甲有四人,当真是难能可贵。
“状元公,恭喜,恭喜。”
“以后还请状元公多加指教。”
出了长安左门,跟着的一帮进士不断有人大声朝刘锡命道贺。
不过马上又有鸿胪寺的官员过来干涉,一帮人看完榜之后,又被带到鸿胪寺中学习各种面圣礼仪,同时参加礼部的赐宴。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四月二十四日,崇祯专门给状元赏赐的状元服冠带和朝服终于到了。
状元服非常大气,包含有二道梁的朝冠,绯红色罗袍朝服,白绢中单,大带、锦绶,玉佩,此外还有纱帽,圆领,光银带,黑色朝靴,白色毡袜等。
就连刘锡命换上之后都有点儿舍不得脱下来,更是把陈翊定、任元嘉等落榜的大同社社员看得眼馋不已。
三百人中只有状元有此殊遇,刘锡命还当着窦玉泉等人调侃大明朝这是为了省钱才如此这般。
唱名之后的第四日,刘锡命便身着这套状元服带领三百进士前往皇极殿中上表谢恩。
表词刘锡命早已写好,皇极殿内,群臣毕至,更加显得朝廷威势隆重。
不过今日的主角不是他们,而是刘锡命等人三百进士。
上表谢恩已毕,崇祯笑着朝曹化淳挥挥手,让他上前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家取材,重在道德文章,丁丑科状元刘锡命者,克躬谨身,得堪大任,以祖制授其为翰林院修撰,初授从六品承务郎。”
温体仁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群臣最前列,听到曹化淳念出来的诏书心无波澜。
这些都是有定制的东西,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哪晓得曹化淳接下来的几句却让他身体一震,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另表述新安伯刘锡命擒获闯贼大功,升授翰林院侍读,正六品承直郎,伴太子读书。”
“臣谢陛下隆恩。”
“哗”
这下子,皇极殿内的数百大臣全都哗然了。
“啪”、“啪”
“肃静,肃静”
“不可君前失仪”
负责礼仪的御史们不断低声朝朝臣们吼道。
温体仁终于忍不住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吏部侍郎汪庆百,见他同样满脸惊讶的表情,知道崇祯应该没有同吏部商量过,当下便朝他眨了眨眼。
汪庆百立刻会意,他马上手持笏板走出队列,朝龙椅上的崇祯行礼道:
“陛下,一甲头名授翰林院修撰乃是常例,只是陛下升授新安伯为侍读,于理不合,还请陛下三思。”
“还请陛下三思。”
队列里跟着走出来御史史范、高捷等数名浙党成员,同样躬身持笏道:“请陛下三思。”
刘锡命此时跪在殿前面无表情,对于朝堂上的这种反应他倒是可以理解。
翰林院侍读是什么概念?
明清两朝,往往是第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直接授官翰林院修撰和编修,而二甲的进士们还要在进行一次考试。
其中优异的才能被选入翰林院作为庶吉士,由于明清两朝的内阁大学士基本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也就是说如果你殿试没有考好,想凭自己混到阁臣这个位置几乎没有可能。
进了翰林院也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入阁,你还得经过庶吉士-修撰、编修-侍读、侍讲-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侍郎-尚书这样的官路历程进行磨炼。
二三十年后,如果运气、圣意、名望等各方面都到位了,那时才有可能入阁。
而这一段历程里面,自然是最底层的庶吉士、修撰等职务最为磨人。
君不见堂堂复社首领张溥,自从崇祯四年中榜以来,还一直待在翰林院编修的位置上磨砺吗。
所以看着刘锡命坐直升飞机一般从翰林院修撰直接升为翰林院侍读,一众朝臣当然不干了。
不过刘锡命相信崇祯如此做法自然有他的道理,因此便静静跪在一旁,听从安排。
果然,崇祯对朝堂上的表现闪过一丝不满。
“列位臣工,朕今日升授新安伯,自然有朕的道理和打算,如今朝政日蠹,正需任事之臣,新安伯屡次替朝廷解决大患,又是新科状元,正可替此届诸进士引为表率。”
他抬头看了看曹化淳,示意他将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曹大伴,你把陕西巡抚孙传庭的折子都念一念。”
“老奴遵旨”,曹化淳从袖子里拿出两个折子,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