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雷加只是冷笑着不说话,幼狮队长心里一阵恼怒,用咄咄逼人的口气质问道:“说,你们来这里想干嘛!”
确定幼狮队长只是想要钱后,雷加阴冷的脸反倒轻松了些许,用略带戏谑的腔调回答道:“来这里当然是想进城啊。”
“你!”
幼狮队长羞恼的说道:“废话!这里哪个人不是进城来的?”
“既然知道,你还问?”
“小子,看清楚老子的徽记,老子可是森岩王国王室直辖的卫队队长,你以为我们这些兄弟守在这里是在等圣光降临吗?不,我们在等像你这样的人送上门来,这样我们枯燥的生活就能有乐子了!”
说着,幼狮队长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咯嘣声。
雷加冷笑着瞥了他一眼,这位队长也不过只是六阶斗气而已,而他手下那些卫兵就更低级,四阶五阶混杂,杂鱼一般,作战意识淡薄,武器丢在一旁,酒杯倒是满满当当,如果现在打起来,雷加有把握在一招之内把他们全都干掉——
忍住。他努力告诫自己,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是什么事情。
稍稍调整了一下心态,雷加淡淡的说道:“我没以为你们在等圣光降临,我只是以为你们没资格加入怒狮之心公会。”
此话一出,所有卫士的脸上都变了颜色。怒狮之心是国属工会,是整个森严王国最强悍的力量,加入怒狮之心最低的要求也要达到见习级英雄,而像他们这样的卫士恐怕一辈子都别想达到,也只能被当作王室家仆,看守大门。
像他们这样的人,被怒狮之心拒之门外,只能成为怒狮之心的下属团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可经雷加这样一说,反倒让他们觉得自己是没人要的垃圾。
“你敢侮辱我们?”
幼狮队长瞪大了眼睛,义正言辞的说道:“我们幼狮团也是国属团队,每一个人都代表了国王——”
“每一个人都是国王?哈,你们的王后应该很喜欢这句话。”雷加冷峻的嘴唇弯成讥讽的弧度。
“你!”
幼狮队长已经听到周围围观的平民中,有人在发出低低的笑声,而且还不止一个。他气愤的朝人群扫视一眼,却找不到那些低笑的人,只能把凶狠的目光移回雷加的脸上。
“好小子,你有种!还没进城,就敢侮辱我们伟大的国王!”
雷加摇了摇头,“你是说你们每一个人都代表了国王,要说侮辱,也是你们自己先侮辱的。”
“你、你放肆!”
幼狮队长气的浑身发抖,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难对付的人。“信不信我随便按个罪名就能把你抓起来,关你到死?”
“就凭你们?”
雷加先是轻笑一声,突然脸色一变,用严厉的语气斥责道:“先看看你们自己吧,在岗期间喝酒聊天,武器离手、衣甲不整,还妄称自己是代表国王,其实你们就是一堆会喘气的垃圾而已,我若是你们的领导者,你们现在早就被我断手断脚的扔进粪坑里了——算你们走运,你们不归我管。”
空旷的城门口顿时鸦雀无声。
每个守卫都涨红了脸,仿佛刚刚被自己的上司抽过耳光一样。雷加的话里透出了跟他年龄和穿着极为不相称的威严,压迫得他们甚至不敢抬头去看。
就连一贯嚣张跋扈的幼狮队长,此刻心里也惴惴不安,猜测着雷加是不是某位大人物,故意微服出巡,不然的话,怎么敢带这么漂亮的女奴,又怎么敢这样说话?
一旦这个想法开始萌生,幼狮队长的口气就变软了。
“以国王的名义……”
幼狮队长清了清发干的喉咙,故作镇定的说道:“以国王的名义,请报出你的身份。”
“你会知道的。”
雷加不动声色的从包裹里掏出几枚金币,丢给幼狮队长,然后拉着索拉朝森岩城内走去。
幼狮队长诧异的捧着金币,更加确信雷加一定就是某位大人物了,否则出手绝不会这么大方,刚才被羞辱的怒火也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点头哈腰的对这雷加远去的背影说道:“慢走,大人,刚才多有得罪和怠慢,请您千万别挂在心上,祝您在森岩城里过的愉快!”
雷加没有回头,只是拉着索拉的手继续前行。
在这个世界上,用威吓加金钱的手段几乎可以摆平一切事情,但最能让人从心底里屈服、战栗、不敢反抗的——
只有剑。
走过深邃压抑的城门甬道后,雷加才松开了索拉的手。
想当年,他也是握着苍鹭的手走进森岩城的,苍鹭的手掌很大,很温暖,而索拉的手很小,却也同样温暖。只是,他已经不是许多年前那个需要靠别人来温暖自己的小孩子了,他不需要温暖,他可以把温暖给予给自己关心的人,就像……就像当年的苍鹭一样。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苍鹭,毕竟在他印象里,苍鹭曾是个冷漠、怯懦到明明手里有剑,却从来不使用的老家伙,而他则不同,他喜欢快意恩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只要让他动了杀机,任凭对方是谁也不在乎。
——可当他拉着索拉的手通过黑黑的城门甬道时,他却有了一种化身为苍鹭的感觉,一种想要保护某人,并且甘愿隐忍、放弃、付出一切的感觉。
当时他握着苍鹭的手,是因为长时间处在黑暗中而害怕,而今天他已经对黑暗习以为常,甚至感觉亲切了。不知道苍鹭看到他今日的成长,会是怎样的感想……
一旁的索拉瞪大了橙色的眼睛,望着眼前这座庞大的城市,惊叹的说不出话来。
脚下已经不是泥地,也不是鹅卵石,而是平平整整的青石板,棋盘似的街道将整个城市分割成东西南北四个城区,贸易、娱乐、生活、公务各占一区,分得清清楚楚。石头砌成的房子星罗密布,带有贵族标记的马车应接不暇,整座城市气派无比。
如果说森岩王国其他城镇的繁华都是虚假,那么森岩主城就已经虚假到了极致。
看着索拉张大了嘴巴,眼睛不知该看什么地方的表情,雷加忍不住淡淡一笑,轻轻催促了一声“走”,就带着索拉往娱乐区前进。
他现在很能体会当年自己的心情,也更能体会苍鹭那时的心情。以前他以为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都很了不得,梦想着有一天能拥有,却不知道真正重要的是陪在自己身边的人——过去是苍鹭,现在是索拉,过去是跟着他流浪,现在是带着她流浪。
流浪跟身上有多少钱并没有关系。没有家的人都是在流浪,只是流浪的方式各不相同而已。
但不管是哪种方式的流浪,吃和住依然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找都顿报仇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他们必须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森岩城里所有的旅馆都分布在娱乐区里,那里还有赌场、酒馆、妓院,是整个城市最热闹的地方。
越往城区中央前进,人们的打扮就越是华丽,住宅和商铺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售卖的商品也越来越昂贵新奇。旅馆外摆出了招揽生意的桌椅,酒馆里飘出了欢快的歌声和烤牛肉的香气。
索拉有些走不动了。不是因为疲劳,而是肉香的味道像鱼钩一样勾住了她的胃。
“主人,我们不是要住下来吗?”
“我们是要住下来,但不住这里。”雷加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索拉留恋的看了周围一眼,然后跟上自己的主人。
雷加带着索拉穿过几条喧闹的街道,进入到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指着一块变了色的招牌说道:“我们住在这里。”
索拉抬起头,看到那块招牌上潦草的写着几个字:猪和哨声旅馆。
索拉不禁扑哧一笑。一路上来,他们看见的旅馆招牌,全都是什么皇家庭院、金色玫瑰、似水年华之类堂而皇之的名字,“猪和哨声旅馆”如此滑稽的名字这还是头一次得见。
“主人,这家旅馆的老板也太随便了吧?怎么会起这样一个名字?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她倒不是嫌弃,只不过觉得雷加既然肯把金币丢给那几个守城的卫士,也不该心疼钱而住这种脏兮兮的地方。
“旅馆老板的丈夫是个猪倌,儿子的乳名叫哨子,所以叫这样的名字也不算是随便。”
一边回答着,雷加一边往旅馆里走。
“那他的丈夫和儿子就不反对吗?”索拉追问道。
“他们不能反对。”
雷加一只脚踏入了旅馆破旧的门槛,回头对他的女奴说道:“因为他们在许多年前就被钉到城外的木桩上,活活烧死了。”
索拉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想多问的时候,雷加已经迈步走了进去。
旅馆里死气沉沉的,就像索拉预料的那样,几乎没什么客人。墙体斑驳,角落里结满了蛛网,一口黑乎乎的油灯挂在大厅的中央,靠墙的壁炉里燃烧着青色的火苗,火苗上架烤的水壶已经快被烧干,正嘶嘶作响的冒着白气。
压抑和痛苦的感觉蔓延到雷加的后背上,如同有人在他耳边哭诉许多年前那场不幸的遭遇。他暗暗的提了口气,朝大厅的深处走去。
女老板垂着头坐在柜台后,像一尊面无表情的雕像。即使雷加和索拉踩得腐朽的地板吱呀作响,她也始终没有抬一下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