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江氏下的毒,虽然碗中已经没有毒药,但是她手中一定还有:因为她用来下毒的药可不只是一种,又能随时取出来害人,一定就在她身边。
红袖眯着眼睛,手不自禁的握紧了一些;她自己明白,在心底还是存在在万一的希望,她不希望江氏是一个如此狠毒的人。
六夫人听到红袖的话微微一愣:“嗯,我一定会让人仔细些的,你放心就是;原本那火就不应该白天烧起来的,也是有人做了手脚才会如此。”
红袖轻轻点头,笑道:“婶娘说得是,是有人做了手脚才会如此啊。”说完伸手一让:“婶娘现行一步,我还要去别处转转。”
六夫人回头看了一眼沈二爷的房间:“那毒——”
“我会处置的,婶娘自管放心就是。”红袖微笑着:“我一定要揪出那个下毒的人来,绝不能让府中再有人被害。”
六夫人点头:“你要小心,莫要授人以话柄,到时再带累到自己。”她还是不太放心。
红袖应着,送六夫人出院门上车之后,仰头轻轻的道:“我想,逸尘是明白的吧?”
四周静静的,并没有人回答红袖的话;映舒几个丫头也没有作声,虽然她们明白自家的主子想做什么,不过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六夫人在车子上坐着养神,直到车子行到了自己院门前要下车的时候,她身子忽然一震终于知道红袖想怎么做了;她立时有些失色,回身又坐好:“快,去寻你们五少奶奶。”
这可不是小事儿,一个弄不好出了大事儿可不得了;六夫人心急如焚,连连催促人快些。
就在六夫人着急的时候,红袖刚进了安氏的院子,而沈府后宅一处火光冲天而起!一时间府中的仆从们也不用人吩咐,各自取了装水的家伙就奔着起火之处而去。
红袖和安氏听到外面的声响,立时问丫头怎么了;听到起火之后,安氏顿足:“怎么半个多月就走了两次水!”
红袖一面急急向外走,一面道:“哪一处院子走水?”
“看火光的方向,是三少奶奶的院子。”丫头说着话,还要扶红袖。
红袖一听提起裙子道:“茶香,你们快赶去救三少奶奶,千万莫要伤到了人!”她回头对安氏说了一句:“嫂嫂,我先行一步。”话说完,人已经冲了出去。
安氏一句话还没有喊出来,红袖带来的人只余下几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和婆子了;安氏拍手:“快,快,拉过车子来,留下一半儿人手好好地看着院子,看到火势走过来,你们便先用水吧院子四周泼湿!其他的人,快跟我走。”
安氏是真不想搅进这些事情里的,但是今天这事她躲不开的,只能带着人和家什向江氏的院子赶去。
沈太夫人和沈夫人那里早有人报了,说是红袖已经赶过去,让她们不必惊慌;两个人叫了红袖打发的丫头来细问之后,对视一眼打发丫头婆子们好好的看紧门户之后,便回去守着沈老祖去了。
火势很猛,映得江氏院子里一片红彤彤的;江氏正带着剪烛几个人在屋里收拾细软,却被闯进来的映舒等人,不由分说就架了出去。
江氏急得一头都是汗:“不要着急,屋里还有、还有三爷留下来的东西。”
映舒却不理会江氏的大叫,托着她就出了院子,伸手把她推上了门外备好的车子:“快,送三少奶奶到安全的地方;三少奶奶你放心,这里有奴婢们呢。”
放心才怪!江氏很想瞪映舒一眼,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自己院子里会着火,所以事情便有些不在她的控制之下了。
不过她在车帘放下之后,缓缓的虚了一口气坐好,脸上闪过了一分留恋,九分的决绝;她忍不住又伸手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来,看了看外面之后,摸摸自己袖中的东西,坐下合上眼睛不言也不动了。
而剪烛等人是被茶香、韵香等会武功的丫头一人拖两个拖出来的,剪烛、素云等人哪里抵得过茶香等人的力气,也被塞进车子送去安全的地方。
火光冲天,映得人脸都是红的;四处赶过来救火的人极多,但被红袖手下的娘子军们拦住了:她娘家送来的这些“丫头兵”,现在帮上了大忙。
“火势太大,有水龙队就可以了,天色又黑,免得伤到。”五少奶奶命人不得靠近。
就算是安氏到了,她只放她过去,随着她身边的还有两个“丫头兵”。
火光冲天,但火势并没有四处蔓延;而水龙只是在火势四周喷水,却并没有对着火光直喷过去。
其实,火并不是很大,只是看上去很吓人而已;水龙队的人想要扑灭这火并不难,不过头儿有令他们当然不会不听:头儿也只是想给大伙多挣几个赏钱罢了,如果火势一扑就灭——那么小的火,能赏给大家几个钱?
红袖就坐在江氏的院子里,火光在她的脸上跳跃,身后人站着的正是白逸尘;他们主仆脸上并无惊慌之色,只是静静的看着火光。
安氏等赶来的沈府的女主子,都已经被红袖用各种理由打发到太夫人那里去了;现在,红袖在等韵香等人搜出江氏院子的结果。
搜查并不需要急,只是要细,不能放过任何一处;红袖准备如果屋里寻到她想要找的东西,她就让人把江氏的院子挖地三尺——要么找到毒药,要么就完全相信江氏。
时间有的是,这火要烧多久只要红袖的一句话。
不过,并没有让红袖多等,也不需要劳师动众的挖地三尺,茶香和映舒带着丫头婆子们自江氏的房里奔出来:她们手里拿着几个小瓶之外,还抬出来一个锁着的木箱。
红袖立时站了起来,她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白:“找、到了?”她的声音是干涩的。
“是的,姑娘。”灵禾指着几个小瓶儿:“这里面都是毒药,有老祖宗所中之毒,也要二爷的公子所中之毒。”
红袖扫了一眼那几个小瓶子,她摆了摆手:“走,我们去见太夫人吧。”
她现在也后所不清楚自己心里是苦涩、还是难受:为什么,一个无子无女的寡居之人,也要行凶害人?只为了她和沈二爷的私情吗?
就算是沈府的人都死光了,她和沈二爷一样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京城中所有的官宦人家都知道,她是沈三爷的正室妻房,沈二爷的弟妹!
红袖不明白,江氏到底为了什么要如此做;她更加不明白,一个温顺的小妇人怎么可能变成了一个夺命的夜叉。
到了太夫人那里,红袖只是让灵禾把小瓶子奉上给太夫人,她没有怎么说话。
太夫人气得几乎把几个小瓶子摔在地上,连声道:“把江氏给我带过来,我要好好的问一问她。”
红袖闻言,看了看周围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把屋里的丫头都赶了出去,包括灵禾在内;暗中有白逸尘在足可以保护太夫人和沈夫人的安全了。
她不得不防着江氏在最后的关头,会说出她和沈二爷的私情来:她本就想要杀掉沈二爷了,知道自己逃不过一死,她还能把此事瞒下去吗?
红袖不知道,因为她不是江氏。
江氏被人带了上来,她看上去刚刚梳洗并换过了衣服;她进来之后并没有先给太夫人等人行礼,而是看向红袖:“你可否让人把我的梳妆盒取来?”
红袖看向太夫人,并没有立时作答;太夫人看到江氏如此,气道:“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梳妆打扮?”
江氏回头,淡淡的道:“我为何不能梳妆打扮?我比安氏、丁氏还要小几岁,可是日日穿灰穿蓝,天天头上不见几朵花儿——我这一辈子实在是太亏了;今天再不能好好的梳妆打扮,只怕日后再也没有能梳头的日子。”
太夫人瞪她:“你说这话好像是怨我沈家薄待了你!当初,我们可是再三请你拿了和离的文书回家改嫁的,是你非要为了三哥儿守着,我们念你情长一直待你不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比同于袖儿的婆母!你瞧瞧你的妯娌里,有哪一个强过你了?”
“只一样比我强就足矣,她们都有夫婿在。”江氏还是淡淡的,并没有什么惧色;除了脸色有些白之外就,她和平日里看不出太大的不同来:“你们不让梳妆的话,那也随你们。”
她说完左右看了看,过去拖过一张椅子来坐在中间:“你们想问什么请便,只是我没有梳妆没有心情答你们的话。”
太夫人被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你屋里搜出来的这些毒药在,你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实不必问你!”
“我屋里搜出来的?”江氏淡淡一笑,她转头看向红袖:“五弟妹当真是好手段啊,一把火烧了我的院子,借机把我和我的人都赶出了院子,正好栽赃嫁祸啊。”
说完,她还拂了拂衣袖,十二分的悠闲;江氏当然不会怕,她还有什么可以怕的,事到如今已经不顶事,而且她就算到了最后,她也不想让沈家任何一个人在她的面前得意。
她说完看着红袖笑得十二分的得意:只有她得意的份儿,不会有旁人得意的份儿。
二十一章 我不记仇
红袖淡淡的道:“哪一个告诉你,只有我的人在搜你的院子,太夫人的人也在、夫人的人也在。”
江氏微微一愣,她当时只看到了红袖的丫头们,没有看到沈太夫人和沈夫人的人;不过她立时笑道:“就算如此有如何?要栽赃的话,凭五弟妹的心思哪里是旁人能够看穿的?”
红袖刚想告诉她:那几小瓶药并不是一个人搜出来的;有两瓶是沈太夫人身边的潇儿搜出来的,有一瓶是沈夫人的人搜出来的;而灵禾等人搜出来两瓶毒和一个小木箱。
因为红袖原本就叮嘱住灵禾、茶香等人,搜查江氏屋子的时候,要以沈太夫人和沈夫人的人为主,要防的就是江氏反咬一口。
不过红袖没有来得及开口,沈夫人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你一个寡居之人,袖儿为什么要栽赃你?害你她有什么好处?平日里袖儿带你如何,她和我们一样怜你孀居,你此时居然如此血口喷人?”
“她如何待我?现在夫人不是看得极清楚,我不是因为她的嫁祸,也不会坐在这里被夫人和太夫人所疑。”江氏平平静静的反驳着。
太夫人气得一指她:“你倒还敢坐在我们面前,来人,把她拖起来掷在地上!”
江氏却笑着说:“拖起来做什么,不如拖出去打板子不更和太夫人的意思?只是我江氏没有别的本事,骨气还是有几分的;想让我屈打成招是绝不可能的,只不过我会不会说出一些旁的事情来,却不知道了。”
“怎么说我也做了几年少奶奶,细皮嫩肉可怕的紧;疼痛之下冤枉的我的事情我是不会认的,不过嘛……”她扫了一眼红袖:“谁知道我会不会当众说出哪些话来,万一再连累那么两个、三个的,弟妹你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太夫人怒目而视,江氏不避不让。
红袖脸上怒色一闪而过,不过她并没有发作而是起身一礼:“太夫人,就允她所请又能如何?”
太夫人还是不想答应,红袖却道:“依了她,她依然什么也不说,再打也不迟。”顿了顿之后她看向江氏道:“我平生不受人胁迫,知道你已经存了死意应你最后一求也无所谓;但是你想要要挟我的话,那你就打错了主意。”
凝视着江氏,红袖眼底闪过了厉色,走到了江氏身边俯下身来耳语道:“我不介意杀把个人——不是你一个人,你们江家还有不少人吧?”
江氏怒而抬头:“你敢?!”
红袖面不改色,冷冷的盯着她:“你敢,我便敢。”说的不疾不徐,却极为肯定。
江氏盯着红袖,平静的神色终于不见了:“你、你还算得上沈家人?沈家何时做过……”
“你还配给我说什么沈家人?”红袖冷冷的道:“再说了,你要把沈家的长辈气死,那我自然也要好好照顾你的长辈才对。”
她看着江氏,忽然也笑了:“其实,我这个从来不记仇的,因为我从来有仇当时就报了。”红袖说到这里轻轻的摆了摆衣袖,看着自己的衣袖飘摆:“这一点,和江氏嫂嫂你,绝对不同。”
江氏一下子呆住了,看着红袖连眼中也有些慌乱:就算江家对不起她的,但是,她还没有铁石心肠到血脉之亲也不管不顾的地步;而且,当初迫她不能改嫁的只是父母,并不是所有江家的人。她不能让年迈的祖母不得善终啊。
死死的盯着红袖,看到红袖眼中的冷意,江氏不敢赌:万一郑红袖当真敢,她只怕是拦不下来的;眼下,她还没有救下自己家人的把握。
她咬牙:“好,只要取来妆盒让我梳洗完,我便有问必答决不隐瞒。”
说完,她狠狠的转过了头去,她知道她失去了让沈府中人最为难受,最能打击沈府之人的把柄。
就算把红袖恨死,就算想把红袖生生的活嚼了,眼下她再也无一丝办法了;不过她低垂的眼中闪过了阴狠之色,只是无人看到。
沈太夫人和沈夫人听着红袖和江氏的对话,能明白江氏除了毒害沈老祖等人之外,还做了什么坏事:自己等人知道,会被活生生的气死——那是什么的错处?
他们疑惑的看向了红袖:是当真,还是江氏在危言耸听,故意吓她们的?
红袖轻轻的摇了摇头,为了沈二爷,江氏有些所为只能瞒下,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她福了下去:“太夫人,就允了江氏所请吧。”
太夫人和沈夫人对视一眼之后轻轻点头:的确是不易对江氏大动干戈,怎么说她也是沈家的少奶奶,有什么事情先说清楚了再责罚比较好;真万一打她时她胡乱说败坏沈府名声的话,到时反而更不好收拾。
红袖得到太夫人的示意,立时打发人去取来了江氏的妆盒。
江氏就在厅上,坐在椅子上,让丫头捧着妆盒与铜镜,把她最为贵重的首饰、艳丽的珠花插在头上,然后就青着脸坐得笔直。
她原本熟悉就是为了气沈太夫人等人的:就算是她死,也要活活的气死一个两个才能如意;只是现在她反被红袖要挟,眼下的一番做作便根本没有了什么作用,只显得她更加不知廉耻、更加恶毒而已。
沈太夫人不再开口,她也明白江氏是在故意气自己,所以她定下心来慢慢品茶,一切由着红袖处置。
红袖看向江氏:“嫂嫂是自己把事情说出来呢,还是我现在打发人请江府的老太君、江府的老爷、夫人一起来听听,也好让他们和嫂嫂你多聚一聚。”
江氏脸色泛白,狠狠地盯了红袖一眼道:“我的所为,我娘家自然会知道——总不能我死了,不给我们家一个交待,是不是?想来,已经有人去请了吧?”
红袖淡淡的道:“嫂嫂果然是好心机,既然什么都明白,那时间无多,嫂嫂自己看着办吧?怎么说,刚刚嫂嫂梳洗都用掉了不少时间呢。”
江氏抬了抬手,不过却又很快的放下了。她原本是想取头上的钗或是什么砸过去,稍稍出口气的,但是她还有算清醒,知道砸下去之后郑袖红更加不会放过自己,自己的家人来了之后,能不能全部安然无恙的出得去沈府就难说了。
并且,她已经让江家的人难为、难看了,她并不想家人陪着她一起在厅上被沈家的刁难:她在一旁看着,岂不是更难堪?
当下她冷冷的开了口:“当初我也是冲喜而来,不过并没有想到我的那个夫婿根本就是弥留之际!我百般的服侍,小心的伺候,一心希望他能醒过来、活过来,哪怕是能给我留下一儿半女的,我以后的日子也能有个指望、有个依靠。”
“但是不管我如何小心在意,沈三爷还是去了!”江氏一下子自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们当初是假惺惺的说什么让我另嫁,但是我们这些冲喜来的,家里都是看上了沈府的权势,你们心知肚明我们家人是不可能允我改嫁的,说得那么好听也不过是图个好名声。”
“你们莫要再摆出自己有一副菩萨心肠的样子来,我呸!”江氏狠狠地啐了一口在地上:‘你们当真悲天悯人,便不会在自己儿子、孙子快要死的时候冲什么喜!我就是没有读过几天书,也知道‘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话——难不成你们沈家的儿子、孙子是人,旁人家的女儿便不是人了!”
“冲喜、冲喜,你们给几个沈家的儿子、孙子们冲过喜,可有成功的?最后呢,看看家庙里那两个‘自愿’去伴青灯古佛的,不一样是冲喜才进得你们沈家门!你们明知道自己的儿子、孙子要死了,却还要旁人家的女儿来赔上一生,你们摸着你们的良心自问,你们也算是有菩萨心肠?”
“说起来也对,如果菩萨当真是世人口中的好菩萨,自然不会让你们沈家依着权大势大,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喜!菩萨的心肠就是和你们一样的,一样的黑、一样的硬!”江氏已经骂得清泪满面。
“郑红袖,你今天算计只不过是你的夫婿得救了,所以才有你在沈家的今天,不然你就是和我一样的人!”
沈太夫人的脸由青转红,再由红转青,沈夫人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她们现在很恼怒,当真是有些恼羞而成怒。不过就是因为她们心中自有是非,所以并没有开口怒骂江氏。
毕竟,说起来一切的始作俑者的确是沈家。
红袖直直的迎视者江氏,很坚定、很清楚的告诉她;“嫁过来时我也不愿意,但父母之命不能违抗,但是如果当真如你所言,五爷当年有个万一的话,我一定会回娘家,不管父母是不是同意!”
“就算父母不同意,我就会出家和沈家、郑家断个干干净净,然后——我再还俗过我自己的日子。嫂嫂,岂不闻‘初嫁从父,再嫁由身’!你如果就是想要嫁,把这话明明白白告诉太夫人等长辈,你家的长辈不同意,沈家难道就不能为你做主再嫁吗?”
“所以,方法并不是没有,只是你却走了另外一条路。所以,我就算和你一样孀居,也不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