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夜之后,叶宸便没有见过叶隆。
本以为见到他,心里不会泛起一丝涟漪,毕竟,她对这个父亲已经没有半点的期待。
但是,她此刻的心情,竟是有些复杂。
叶隆见她出来,道:“宸儿,你过来,我与你说几句话。”
叶宸走过去,福身淡淡地喊了一声,“父亲。”
叶隆看着她,道:“皇太后召你入宫,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需要答应,一切有为父做主。”
“是!”叶宸低头应道,看来,连他都知道皇太后传她入宫的意图。
叶隆凝望着她,忽地叹了一口气,“去吧!”
“是!”叶宸迈开步子,走的时候也没抬头看叶隆一眼,桑娜和阿依塔连忙跟上。
远远,叶宸听到叶隆低低地对林洛心说:“这女儿,恨极了我。”
叶宸抬头看着灰沉沉的天空,阳光躲进云层里,锯齿边云层厚厚实实,压得阳光出不了头,也压得人心沉重。
她不希望自己恨叶隆,只要像以前那样,不增不恨也不爱。她跟自己说,眼前所有,都是虚情假意,不要忘记前生他是如何对待你的。
宫中的马车就停在门口,婆子见桑娜与阿依塔跟着,便皱着眉头道:“郡主一人去就行了,带这么多人,真当皇宫是闹市谁都可以去的?”
叶宸不理她,掀开帘子上了马车,然后对桑娜与阿依塔道:“上来。”
桑娜与阿依塔从婆子身边走过,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就依照叶宸的吩咐上了马车。
婆子气得够呛,她掀开帘子生气地道:“郡主,老奴的话你是没听清楚吗?你一个人入宫就可以了,而且,她们两人是奴籍,怎能坐宫中的马车?赶紧下来。”
叶宸看着婆子,淡淡地道:“如果她们不能去,我便不去。”
婆子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你不去?皇太后传召你,你竟敢说不去?”
叶宸的声音冰冷:“没错。”
婆子倒抽一口凉气,看着眼前这个眉目清丽的少女,她嘴唇微微勾起,唇角看似是有笑意,但是,仔细看,却是这般的森冷,唇瓣上的笑容并没能瓦解这份森冷,相反,更叫人觉得气度冰寒,不易靠近。
婆子一直是皇太后身边得脸的人,哪里见过这般嚣张的臣女?当下就沉下脸,厉声道:“皇太后说了,只让郡主一人入宫,再多一人,便是抗旨不遵,郡主最好掂量掂量后果,别以为封了个郡主,在太皇太后那边得了几分宠,便可不把皇太后放在眼里。”
叶宸听了这话,唇瓣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她起身,弯腰下了马车,桑娜与阿依塔也跟着下来。
婆子怔怔地看着她往府中走,急了,上前拦阻,“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叶宸一改之前的阴寒,微微福身,恭谨地道:“请嬷嬷去回了皇太后,就说叶宸身子偶犯风寒,怕传染了皇太后,不能入宫觐见,等叶宸好了,自会入宫跟皇太后请罪。”
婆子气得浑身颤抖,她这分明是有心抗旨,执意要与自己作对了。
其实皇太后并没说过不许叶宸带侍女入宫,不过是婆子想给叶宸一个下马威,好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结果没想到这叶宸性子竟是这般的犟,这马威没有下成,反被叶宸将了一军。
“郡主可知道抗旨不遵的后果?”婆子阴沉地道。
叶宸淡淡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宸一心为皇太后凤体着想,即便分辨到太皇太后那边,也不会判叶宸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听到叶宸拿太皇太后出来压她,婆子的心很气,只是身负皇太后之令,总不能真的与她怄气就这么回宫的,她忍下这口气,脸色铁青地道:“郡主既然执意要带侍女入宫,那就请吧。”
叶宸扬脸,“嬷嬷是没听清楚吗?我说我风寒怕传染给皇太后,所以不能入宫觐见,请嬷嬷回了皇太后,等我病情好转,会立刻入宫请罪。”
婆子气得脸色的肌肉一抖一抖的,本以为谅她也不敢作妖,想不到她竟如此胆大,连皇太后都没放在眼里。
她咬着牙关,忍住欺辱跪下,“请郡主上马车,皇太后有请。”
叶宸假意伸手一托,没托住,“哎,嬷嬷这是做什么呢?哎,好吧,今日一早服了药,感觉是好些了,皇太后传召,臣女不敢不从,嬷嬷请带路吧。”
桑娜与阿依塔看着那婆子铁青的脸,心中暗笑,这等仗势欺人的恶奴,也该有人治治了。
马车直奔皇宫而去,叶宸一直闭着眼睛,盘算着这一次皇太后传召她入宫的用意,她该如何应对。
入了宫,叶宸对阿依塔道:“你先去樟鑫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就说我办完事情去陪她老人家下棋。”
“是!”阿依塔道。
“如果太皇太后不在樟鑫宫,你便去鼎和宫吧,她兴许会在那边。”叶宸一副对太皇太后的行踪了如指掌的模样。
婆子冷眼看她,“郡主不急去找救兵,皇太后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呢?说不定皇太后是要恩赏你呢。”
叶宸迎风微笑,“瞧嬷嬷说的,这有什么好怕的?皇太后性情慈善,德高望重,莫非会为难我一个小小的女子吗?只是日前太皇太后传召了我数次,让我入宫陪她老人家下棋,我因一直是风寒未好,不能入宫陪伴她老人家,如今难得入宫一遭,本该呢,我是应该先亲自去给她老人家请安的,碍于皇太后这边可能有什么要紧事,便先办了,这命人先过去打个招呼,也不至于失了礼数,嬷嬷说是不是啊?”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反而显得婆子小气狭隘不懂得礼数,婆子脸色青红一片,淡淡地道:“郡主请吧。”
太皇太后的安宁宫,坐落在后宫东侧,与东宫毗邻,相隔不过十余丈,是皇城后宫日照最好的地方。
阳光照在高高的殿顶上,琉璃瓦在日光的照射下发出美丽耀眼的光芒,因这边长期日照好,所以冰雪几乎不怎么覆盖瓦顶,即便是极冷的时候,也顶多是在殿顶上铺上一层晶莹剔透的冰。
正月末的天气,依旧寒冷,进入殿中,叶宸便觉得一阵暖气扑面而来,殿中烧着上好的银炭,两边窗户微微开启,有风卷入引得空气流动却不觉得冷。
皇太后坐在正殿上,身穿墨绿色绣吉祥如意图案锦缎衣裳,刚染的发丝漆黑如墨,顺服地梳成一个凌云髻,插着灵芝竹节纹玉簪,金累丝嵌宝镶玉牡丹鸾鸟纹掩鬓,耳坠上挂着金镶紫英坠子,两手各戴一只犀角雕福寿纹手镯,尽显天家富贵,贵不可言。
作为臣子之女的叶宸,见此贵人,自然拜服,依照规矩上前行礼磕头拜见,“臣女叶宸参见皇太后,愿皇太后万福。”
皇太后一贯严肃冷凝的脸绽开一抹抹的笑容,脸上的皱纹像湖面投下小石子般涟漪一圈圈地荡开,和蔼地道:“来了?快起来,地上冰凉,别跪着。”
叶宸起身,“谢皇太后。”
皇太后满意地点头,“你的礼数很是周到,可见你母亲教导有功。”
叶宸扬唇露齿,“臣女有今日,多亏了母亲的教导。”
皇太后嗯了一声,“可见你这个丫头也是懂得感恩之人,哀家很是喜欢,往后若有机会,多些到哀家的安宁宫走动走动。”
“是,叶宸会常入宫给皇太后请安的。”
皇太后扬起手,“还愣着做什么啊?给郡主上茶啊。”
“是!”宫女应声下去,片刻便端着茶汤上来,茶汤的热气萦绕,茶香扑鼻,茶汤清澈,可见是极好的茶叶。
“谢皇太后赏茶。”叶宸不无感恩地道。
“坐下来,与哀家说会儿话吧。”皇太后道。
“是!”叶宸十分乖巧地坐下。
入座之后,皇太后对叶宸的态度十分满意,于是便直入主题了,“叶宸啊,你可知道你父亲要与你母亲和离?”
叶宸一怔,仿佛才知道此事,“竟有这样的事情?臣女不知道。”
皇太后嗯了一声,“那你如今知道了,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叶宸面容惋惜,“父亲为何要与母亲和离呢?这家庭离散的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子女面前,都是极为不情愿的。”
“你真的这样想?”皇太后盯着叶宸问道。
叶宸叹息一声,“自然是的,哪家的子女不希望父母安好,和顺和美?”
“你懂得这样想便最好了,”皇太后不由得露出了笑脸,“你父亲大概也是一时糊涂,你这个做女儿的,便多劝着点,你的话,他应该会听的。”
叶宸忧愁地道:“皇太后有所不知,臣女在府中便仿若个透明人,无人会接纳臣女的话,这些年,臣女跟父亲说话加起来也不到一百句,所以,臣女怕无法劝说父亲,辜负了皇太后的期望。”
皇太后嘴边的那一抹笑容瞬间凝固,渐渐地又展开,只是多了几分寒冷的意味,“刚刚哀家还说你懂事呢,却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让哀家失望了?”
叶宸连忙摇头,“皇太后不要误会,并非是臣女不愿意相劝,只是臣女人微言轻,怕劝了,父亲也不接纳。”
“你没试过,如何知道他不会接纳?”皇太后心底冷笑,她怎会不知道叶隆休妻是为了她?她一味装糊涂,看样子,倒是十分乐见两人和离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