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巴泰的鼓动之下,清军攻打的越发密集和坚决了。
大队大队的甲士操持着手中各式长兵,狂吼大喝之后,便是结阵向着明军左侧疾冲过去。
清军决胜,永远是这样的步阵冲击,远在与叶赫部落征战厮杀之时,叶赫部就有过我部善骑射,建州善步战的说法。
老对手的评价永远是正确的,尽管后世以后对清军永远是以骑射立国的说法,但实际的情形却是克敌致胜,永远是靠步阵而战。
十分坚决,永远直接,铠甲厚实,兵器长而锋锐。
加上高超娴熟的个人武艺和战阵的配合水平,清军步阵冲击打明军松散的阵形和废物一样的火器输出,根本就是十荡十决,百战而胜。
过去的经验给了清军勇往直前的勇气和经验,他们狂吼着,戳刺或劈斩着,他们寻找着明军有破绽的阵形之处,楔入,杀戮,不停的打击明军,不给对手调整或回复的机会。
如果从高空看,穿着镶白铁甲的清军不停的打击着侧面对敌的明军,清军身后有少量人在赶管驱赶着战马,在明军阵后,则是空空荡荡,所有人都在抵御着清军这狂暴的打击。
把视线往中央推进,明军已经快要或接近胜利,八旗精锐也没有办法在火炮的不停打击下奋勇战斗,而平虏军的阵形变幻的能力和装备挽回了他们经验不足的劣势,而火铳的不停打击更是加分,现在正面的清军已经抵御不住平虏军的打击了。
至于左翼,车炮营已经移到预设的移动阵地,一旦架设好那些数百门的小口径火炮,对中央的清军来说,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屠杀。
赵应元率领的骑兵也是把蒙古骑兵追杀的远远的,没有人敢回头,他们已经在迂回,开始包抄中间的清军。
胜负手就在眼前,无非就是看谁最先顶不住而已。
“上啊,快给我上啊!”
阿巴泰的两只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对面的明军也确实是阵脚大乱了,但真是他娘的出鬼了,明军就他娘的没有逃跑的打算!
怎么打就不转身!
怎么死人就是不跑!
怎么呼喝,对面都是一片死寂!
也不能说是死寂,鼓声不曾听过,但也就是单调平乏的鼓声而已。
对面都没有一面象样的大旗!
高杰,阿巴泰听说过,李成栋,阿巴泰听说过。还有高杰的一个姓李的女婿,还有几个名声赫赫的大将,阿巴泰都下过功夫,可眼前的这些大将都没有在对面的军阵之中,最少,前面的哨探们拼却性命,也没有发现几面能认的出来的认旗。
都是些偏裨小将,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无名之辈,可就是这些人和眼前这些明军,就是打不跨,怎么打,都是还在抵抗着,奋战着,就是不曾有败逃的打算。
“何以坚韧如此耶?”
看着眼前打的十分困难,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跨下来,但也可再打上一天一夜的情形,阿巴泰也是不禁骇然。
他已经把所有的力量都派了出了,身边的护军也就只剩下十来人,所有的将领都在前方,这些都是他多年征战攒下来的精锐敢死之士,稍差一点,也不会留在身边。
平时的供养,这些将士也是排在第一位,不要说那些索伦和汉军,就算是普通的满洲八旗的旗丁,都是远远不能和眼前这些兵将相比。
他们征战的年头稍久一些,便就会拔什库、领催、章京等名号,现在改革官制,各人也有了相应的武职。
除了抢掠来的金银,大清也是给这些将校承诺,所有人的官职都会世袭下去,这一代是骁骑校,下一代还是袭职为骁骑校,生生世世,永替不绝。
这就是说,除了给自己打下一片田宅和大屋美女,金银珠玉,还会给子孙留下一个金饭碗,只要大清在一天,子子孙孙都会食用不尽,自己这一生一世不愁了,子子孙孙也是食不尽……这样的大福利,怎么能不拼命?
但再拼命,也是不能寸进,战场,僵持住了!
秦军的坚韧在此时,尽显无疑。
不管怎么死人,怎么被动,怎么危险,怎么被人压着打,就是不走,不退,不逃!
论起个头,武艺,秦军肯定不是眼前这些清军的对手,就算是当年的辽镇,在装备和战斗力上,实际是在秦军之上的。
论起武勇,九边重镇,哪一支都不弱。
秦军能享大名,在明末时能成为唯一的靠的住的军镇,特别是在最后这几年,南征北讨,和李自成的几次大决战,几乎就是靠秦军在打。
要不然在孙传庭最后一次战败,秦军主力几乎全灭之后,所有人都是深沉一叹,觉得明朝亡国是亡定了。
别镇兵马,靠不住!
不管朝廷怎么薄待,怎么克扣军饷,怎么闹到卖儿卖女,秦军就是不闹饷,除了少数边军跟着农民义跑了外,大部秦军就是坚持不造反!
不仅不反,还听军令。敬畏文官,听从朝命,一声令下,则义无反顾。
象明末时,刘泽清等大将在内,早就把朝廷的命令当擦屁股的草纸一样,根本没有人放在心上。
在真实的历史上,刘泽清曾经对朝官扬言要杀尽儒臣。
高杰则对史可法喷道:旨旨旨,你可知道,现在皇极殿上有人在跑马?
武将的骄横跋扈,根本就不藏不掩,就是这么明显昭然。
可秦军再怎么势大,特别是最后雄兵十万的时候,也不曾有过抵抗朝命,横行不轨的情形。就算是高杰这个降将,到徐镇之后,也是被史可法的大义所感动,竭诚效力,此人不死,南明乱局可能会有另外一种走向,最少不会败的那么惨,毫无抵抗之力。
眼前的秦军,也不愧是这支雄师最后的余烬和骄傲。
战旗折跨,便是再有人上前举起来。
将士死伤,则生者自然而然的顶上来。
鲜血横流,所有人却仍然默不出声,只有关中出来的男子,才有这样强韧的神经和紧持到底的做战意志。
死战不退,无须高呼,无须大喝,无须惺惺作态。
友军战而获胜,左翼和中央都要大胜,偏咱秦军这边失了面子,丢了脸,留得这条性命,以后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吗?
唯死而矣!
“王爷,我打打打,打打打,就是打不过去,就是打不过去啊!”
一个须发皆白的梅勒章京受了重伤,胸腹间全是刺眼的鲜血,战袍也被染的鲜血一片,看着面色铁青的阿巴泰,这个章京只是大声哭喊,手脚也是不停的挥动着,他自己都受了重伤,按清军的战场军律,如果主帅战死或受伤,护卫安然无事,那么战后也会被处死。
章京重伤而归,他的部下,不是全部死光也是差不多了。
打成这般惨烈,对面的明军死伤更加严重,毕竟他们的阵形更加不利,但这些该死的家伙,却是死战不退!
“带下去疗伤吧。”
阿巴泰面沉如水,放下轻飘飘的腰刀,命令一个护卫把他常用的虎枪取了过来。
沉甸甸的虎枪拿在手中,颇让阿巴泰有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这种临阵突击,拼命一搏的战事,除了后金早年和叶赫等部落的大战和萨尔浒一战外,阿巴泰再无这种感觉。
被对手被到如此地步,他才为自己刚刚的浅薄而觉得好笑。
“孙传庭,确非善者,确实是能带兵。”
这个结论算是沉甸甸的压在心上,不过睿王能不能听的进去,也实在难说。
现在的清军分成三个大战场,每一个都是十分进取,山东这边是比历史上加强了不少,而且野心也是不小。
历史上的清军在对大顺军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之前是没有与南明决战的打算,河南在守,山东是因为明军太废物,坐视地方豪强不理,使得清军顺利夺取了山东全境。
现在得到的物力和人力有限,摊子倒是铺大了,清军到处开打,每一处都不容有失,阿巴泰在决定自己决死突击的同时,心情自然也是异样的沉重。
在关外几十年,打的太顺,打成了疆域万里的大国,打成了拥有二十万动员能力的大国,立国之初,全旗男丁都上阵,也就是六万不到,现在比当年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但只要有一路失败……只要有一路失败,大清的结果会是怎样,殊难逆料!
“绝不能败!”
阿巴泰纵声大叫,拍着自己的战马,挥舞着虎枪,奋力向前!
他的大纛自然也是相随移动,而战场上所有的清军看到他们的郡王已经亲临战线,如普通的战士一样扑向敌人时,整个战场的所有清军都是发出了骇人的叫喊,所有人都红了眼,包括博洛在内的所有将领都是抽刀持枪,向着前方猛扑上去。
这一战,清军败不得,也绝不会败!
一时间,呼喝声压住了明军的火炮声,鼓声,天地之间,似乎也只有这些人形野兽的垂死般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