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在柔和的昏暗光线中,就那么定定的注视着眼前纤弱的乔默。
有那么一瞬间,乔默避开了男人那双洞若观火的深沉黑眸。
她微微垂敛下睫毛,缓缓开口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萧衍,我们两个走到这一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修复一两件事情就可以重新开始来过的了。
他们之间,从细小的裂缝,一点点裂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这个窟窿,不管用什么填,都无法填满它。
萧衍将那枚钻戒紧紧捏在手心里,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没什么是晚不晚,来不来得及,乔默,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开始重来。”
乔默笑了笑,纤细的小手抚摸着小腹,“那这个孩子呢?你能接受他吗?”
“只要打掉这个孩子,我们……”
乔默直接打断了萧衍的话,否定道:“萧衍你错了,你不能。就算打掉他,只要你一天不信任我,你心里的疙瘩就永远存在,不管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你都会有疙瘩。你觉得我和容城墨之间不干不净,你认为我是水Xing杨花的那种女人。所以我们没有什么可以重来的,就算重来一百遍,一千遍,结果都不会改变。”
以前乔默不懂,觉得爱情是一场婚姻里的一切,直到现在,乔默才明白,原来婚姻里,最重要的不是爱情,而是信任。
如果婚姻的基础不存在,有再多的爱情,都是白搭。
萧衍明显怔住了。
他甚至被乔默堵的说不出任何话来。
乔默弯了弯嘴唇,“看吧,你根本无法接受这个孩子。所以,对这段婚姻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离婚。如果你觉得会对你的公众形象有影响,没关系,我们可以秘密离婚,我不会对任何人说我们离婚了。不过你放心,离婚后,我会走的远远,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情,萧衍,我……”
“说够了吗?”
萧衍冷冷的一句,将乔默的话直接打断。
乔默翕张着唇瓣,就那么看着他:“我……”
“在你心里,我们之间的所有感情,就这么一钱不值?”
萧衍质问她。
“最初觉得它一文不值的人是你,不是我。”
是他最初的不珍惜,不在意,甚至是……丢弃。
乔默是个正常女孩,她没办法一直受伤的站在萧衍身后,她也会心痛,孤单。
她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机会,可是现实是什么,是他继续的伤害。
她不要再在这种深洞里独自一个人待着了。
萧衍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食指和拇指用力的捏着,深邃眼底一片隐忍,他极为焦躁不耐,眉心用力蹙着,仿佛怎么也无法抚平。
他似乎想抽烟,掏出打火机却又烦躁的收了回去,将左手重新抄入兜中,右手上的烟,已经被捏碎成了渣子。
乔默咬了下嘴唇,淡淡开口:“这里不方便睡,你还是……”
“不用你赶,我会走。”
萧衍冷冷的回了一句。
乔默没再说什么,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只觉得胸口极闷极闷。
半夜的月光,从医院病房倾洒进来。
乔默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没有丝毫的睡意。
一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乔默睁开眼,将手机摸了过来。
是来自风澈的一条短信。
“潇潇,在我没回国之前,我听乔伯说你结婚了,并且对方是个很好的男人。其实我已经在犹豫我回国和你的相认,对你是不是另一种负担。可是今晚,我一点都不后悔和萧衍打了一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过,作为这个世界上和你有唯一血缘关系的亲人,如果你真的想和萧衍离婚,那么我会请最好的辩护律师,为你打这场离婚官司。只要你点头,我就为你去做。”
乔默看着亮着的屏幕,只觉得心顿住了。
她将手机锁定,又打开,最终编辑了一条信息,给风澈回过去。
“这件事我想自己解决。如果实在解决不了的话……到时候再请你出面。这是我和萧衍之间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为了萧衍,也为了我,我都希望能和平解决。”
没过多久,风澈又发来一条。
“不管你最后愿不愿意跟我回美国,我都会尊重你的意见。潇潇,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乔默看着屏幕,透过这样冰冷无情的通讯工具,竟然能感受到一丝的暖意。即使那头的那个人,是迟到了二十二年才与她相认没几天的哥哥,大概是血缘的奇妙关系,令她冰凉的胸口,奇异的暖。
“我会好好考虑未来,会对自己负责。”
至于萧衍,她真的没有力气再去追逐。
乔默发完这条短信后,将手机关了机。
虽然,她知道,萧衍不是那种容易打发的人,更不好对付。
以他目前的状态来看,如果他不主动松口,乔默又不请律师打官司的话,那么这场婚姻就会一直耗下去。
时至今日,乔默已经没有什么想要回头,和萧衍重新来过的心思了。
大概,是累了……
萧衍从医院离开后,将世爵飞一般的开了几百公里,夜晚高速上,车流稀少,男人开的放肆。
他的脑海中,竟然下意识的在回忆当初和乔默的一点一滴。
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再过不久,乔默,这个他已经习惯待在他身边的女人,就会彻底的,永远的离开他。
心,一阵阵的绞痛。
说不清的难受,在胸口积压,几乎要将胸腔里的氧气全部挤掉,令他窒息。
他怎么会后知后觉到了这个地步,又在那么多“无所谓”里,将机会一次次丢失?
世爵的速度达到了一个极限,在空旷的高速上,窗边的风流簌簌作响。
男人指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握着方向盘,终于在下一个临界点,爆发,沸腾。
世爵,猛然刹车,由于极致的速度,就算顶级跑车的Xing能再好,也发出了一声厉叫。
萧衍甚至没有系安全带,整个人往方向盘处狠狠一倾。
车,在高速护栏边,差点撞上。
男人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和恐惧,而是拉开了车门,嚣张的把车停在过江高速上,靠在车边,吹着江风,点燃香烟,狠狠抽着。
他一根接着一根,直到地面留下了一圈的烟头,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响了一下,萧衍叼着烟头,将电话接起了。
“喂,什么事?”
赵谦的声音并不轻松,他听见这头有剧烈的风声,忍不住问:“BOSS,你在哪里?”
萧衍蹙了蹙眉头,叼在嘴边的烟头,烟灰被江风吹散。
“说吧,什么事?”
“风澈的身份都查到了,还有……关于太太和风澈的关系……”
“发到我手机上。”
挂掉电话后,赵谦将邮件发送到了萧衍手机里。
萧衍点开,关于风澈的身份,乔默的身世……
还有一些显眼的字迹,“盛世大楼”,“豆腐渣”……
萧衍将嘴边的烟蒂捏在了手里,手指狠狠捏住了猩红的烟头,指尖的烫,在慢慢升温,将皮肤灼烧的火燎燎的痛。
他就那么一直捏,将发烫的烟头捏碎。
二十二年前,萧氏还不是萧氏,是盛世集团。
那时他才十岁,父亲许薄云和萧如卿感情一直冷冷淡淡,因为家族联姻的家庭,眼里都只有事业没有家庭。
盛世集团发展迅速,商人眼里只看的到利益,他们的心,就算再好,也是红里有黑。
豆腐渣工程,在这个行业普遍的不能再普遍,几乎司空见惯。
可作为“盛世集团”这样一个庞大又盘根错节的集团,多的是暗夜里蛰伏的上位者,还有拉最高统治者下马的人,大有人在。
那一年,因为豆腐渣工程,高空作业中,意外身亡八个人,剩下的不是残了就是瘫痪。
男人是一个家中的顶梁柱,盛世集团这桩豆腐渣工程很快被爆料,这桩工程杀死的不是十几个人,而是十几个家庭。
那年萧衍十岁,他清晰的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萧如卿将他锁在家中别墅的阁楼上,严令禁止他出门。
可从阁楼那个小小的窗户缝里,小小的萧衍,还是看见了自家门前别墅,时常不分白天黑夜的有人烧纸钱、花圈。
靠在车边的萧衍,被风吹的透凉,双手双脚只觉得麻痹。
那一年,流离失所的家庭里,也包括了……乔默?
上天安排乔默再度回到他身边,他却没有好好弥补她。
手机,被萧衍狠狠攥紧在手心里。
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里面仿佛在滋长着无数的藤蔓,以一个飞快的速度膨胀,几乎要爆炸。
他伸手,摁住了作痛的脑袋。
疼的快要爆炸时,萧衍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冒着虚汗,靠在车身上缓缓下滑,靠着车身,缓缓坐在了地面上。
呼吸,越来越薄弱。
此时,手机再度响起。
赵谦的第二通来电。
那头似乎是不放心,“BOSS,你没事吧?”
赵谦听见了电话这头比平时粗重的呼吸声,心头一凛,“BOSS!你怎么了?”
萧衍却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命令:“今晚的事,谁也不许说!尤其是乔默!”
“BOSS,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赵谦犹豫的点头,“是。”
关于太太的身世,他不会吐露一个字。
头部那股剧痛,在经历最后一波持续的最高点后,才慢慢缓过来,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靠在车边几乎要虚脱。
“我没事。”
赵谦沉默了小半会儿,抿唇说道:“BOSS,你在金医生那儿做的全面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金医生说……”
“什么?”
“金医生说让你亲自去取一趟。”
萧衍顿了一下,黑眸底下深谙一片,久久才应声:“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