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然已经离开好久了,久到壁炉里的火苗都被灌进的冷风吹灭了,沈洛还站在客厅里,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他很生气吧,连文件都没有收拾,就那样走了。
可是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他还有脸对她生气?
明明被监视的人是她啊,她发火有什么不对吗?结果他脾气比她还大。他那样,搞的好像她冤枉了他一样。
等等……
冤枉!
联系下他的前后反应,沈洛眉一凛,她不会真的冤枉他了吧?但是,如果他没监视她的话,他是怎么知道她在餐厅没怎么吃饭的事?这是个疑点,她并没有问。
事实上,那时的她也想不起来问,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在前,她又怎么会去问?直到察觉到他的反应不对劲,她才反应过来,或许她有可能冤枉了他。
沈洛懊恼的一拍额头,心里的烦闷更大了,郁闷的吐了口气,她弯腰倾身一把提过沙发上的包往楼上走去。
等他回来后问问他好了,这回她一定好好跟他说了。如果是她错了,她就道歉。
这点担当她还是有的。
时针走了一圈又一圈,她要等的人始终没回来。
灯光下,蜷缩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的女人一下又一下的点着头,她睁了睁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呵欠,最终抵挡不住那凶猛的困意,头一歪往扶手靠去,身子也软绵绵的倒下去。
沙发很大,够容几个人,可沙发上的那道身影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没安全感极了。
这个晚上沈洛睡的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总是梦到不好的事。
她梦见了她小时候,梦里的她穿着白色的公主裙,梳着漂亮的公主头,牵着一个男人的手蹦蹦跳跳的走在唐家磅礴大气的大宅子里。
男人很高,背影挺的很直,声音也很好听。
他对她说:“洛洛,你去外边玩一会儿好不好?爸爸有事和唐叔叔说。”
爸爸。
他说他是爸爸,她的爸爸。
沈洛伸出了脖子,想看看他,她想看看他的样子,但是不论她怎么努力,她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很高,身姿挺拔。
梦里的她脆脆的“哎”了一声,抓了一把糖,又蹦蹦跳跳的出了客厅。
大抵天性不喜欢被束缚,梦里的她仗着个子小和对地形的熟悉,很顺利的甩开了跟在身后的佣人,而唐家的佣人又惧怕主人责罚,只敢捏着嗓子悄悄的找人。
她在唐家如迷宫的庭院七绕八绕,玩的很开心,猫着从假山出来后,她听到一阵细微的哭泣声,很小声。她去找,很快在一堵斑驳的旧墙下发现了一个小男孩,他缩在角落里,偷偷的哭。
“你为什么哭啊?是因为伤心吗?”
他一惊,双手胡乱的一擦眼泪,倔强的回道:“谁哭了?我才没哭。”
“你啊,眼睛红红的,鼻涕还挂在鼻子上呢,还说没哭?咦呀,脏死了,快擦一擦吧。”她拿手帕给他。
“我没哭。”
“骗人,明明哭了,给你糖,糖甜甜的,吃了就不哭了。这是我妈妈说的。”
说到妈妈,小男孩又啪嗒啪嗒的掉金豆豆,倒把小女孩吓了一跳,“你哭什么呀?”
“我想我妈妈了。”
“你妈妈不在这里吗?”
小男孩摇头,“我妈妈不能进这里,我不想呆这里,我想回家。”
“洛洛也好久没见到妈妈了。”她委屈的嘟起嘴,“我妈妈去了一个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飞机到不了,车也到不了,坐船也要坐好久。好远好远的,所以洛洛的妈妈还没回来,因为太远了。”
“你也没有妈妈啊?”
“是啊,我们都没有妈妈,都很可怜。”
沈洛被两个孩子的童言稚语给逗的微微一笑,梦里的小男孩就是小时候的景然,她正想上前一步,画面一转,她站在客厅里。没有幼时的唐景然,也没有小时候的她。奢华的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房间很静,静的有些诡异。
她的心,有点不安。
突然,从二楼的方向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枪声。
她的家里怎么会有枪声?脚在大脑反应过来前已经奔向楼梯。二楼的走廊上直直躺着一个男人,满身血泊。他的额上有一个窟窿,窟窿黑乌乌的,不断有血从里边冒出,顺着眉眼而下,浸湿了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眼睛睁的大大的,染血的嘴唇一张一合。
是唐景然!中枪的人是他!
沈洛身体泛起寒意,脸色煞白,她慌的大叫,歇斯底里的朝楼下大喊,“叫朴医生过来,叫他
马上过来。”
“来人!来人哪,张妈,管家,叫朴医生过来,打120啊!”
没人理她,家里的佣人全都不见了,唐家恍若一座空城。
她慌的去抱他,“景然,景然,没事,没事的,我们去医院。”
他拉住她的手,温热粘稠的液体沾了她一手,他紧紧的拉着,嘴唇微微颤动着,她强忍着泪俯下去,耳朵贴着他的嘴唇。
这回她听到他说的话了。
他说:“洛洛。”
极尽缱绻。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口上,似是拼劲了全身的气力一般,他深深的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容貌刻进脑里,“洛洛。”他又叫了一声。
“我在,我在这里,你别吓我,你别说话,医生很快来了,他们在过来的路上。”
她去擦他脸上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完,好多的血像无数冰冷的小蛇从他身上流出,蔓延开。
她止不住,她止不住,好多的血,温热、粘稠以及刺鼻。
慢慢的,他的眼神涣散开,没了焦距,漂亮的眸子里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手也无力的垂下,重重的敲在地板上行上,微弱的心跳也停止了跳动。
“景然!!!”
沈洛从梦中惊醒过来,惊骇的大叫出声。
并没有人回应她。
“景然,景然。”她又叫了两次,还是没得到回应。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她慌的六神无主,他去哪了?为什么她的身边没有他?
掀开被子,沈洛披头散发的赤着脚跑出去,“景然,景然,景然。”
她叫道。
一扇又一扇的门被推开,一盏又一盏的灯被开起,她踉踉跄跄的跑进去,一处一处的找过去。
没有,这间没有,那间也没有,他不在房间里。
他不在房间里,他在哪?谁把他藏起来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
“景然,景然。”她的声音带了哭腔,“景然,你在哪里?景然?”
声音转为了凄厉,“出来,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不要出事,求求你。”
“求你不要出事。”
泪扑簌而下,她颤抖着唇,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唐家的佣人很快被惊醒,一盏又一盏的灯接连被点起,唐家别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沈洛披头散发,惨白着张脸歇斯底里大叫着唐景然的名字,唐家的佣人都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不知道她出什么事了。张妈一惊,上前扶过她,“太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景然呢,他在哪?他去哪里?”沈洛箍住她的手臂,指甲刻进她肉里,“你们把他藏到哪了?医生,叫朴医生,他受伤了,打120电话,快打。”
“太太,先生没事,他没事。你是做噩梦了。”
“没事?”
魔怔的沈洛听到这两字稍稍安静了下,没一秒她又叫起来,“那他人呢?他人在哪?他人呢?”
“先生晚上没有回来,所以没在家里……”
“你骗我,骗我,他一定是出事了,他出事了。”沈洛说着又哭。
“太太,我没骗你,先生他真没事。”张妈说着对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示意,带走了大批的佣人,房间里只剩下比较亲近的两三个人。
“那他呢?在哪?”沈洛执拗的要一个答案。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但是他一定平安无事。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
沈洛点点头,睁着泪眼看她。
张妈拨了唐景然的手机,沈洛十指不安的交缠在一起,指关节泛白,她紧紧的盯着张妈,眼都不错开一下,生怕错过什么。
“太太,电话通了。”张妈将手机递给她。
沈洛瑟缩了下,最后才鼓起勇气接过,“景然……”才说两个字,声音又开始哽咽。此时的她哪里还记得两人在冷战,哪里还记得她要跟他离婚,她满心的慌乱,一心都扑在他身上,只希望他平安无事。
“喂?”一道慵懒又带着浓浓的鼻音声音响起。
“……”
怎么会是女人的声音?
“景然呢?”
“唐总已经睡下了,你有事吗?”
“叫他接电话。”
“这个、有点不好吧?”小七打着呵欠,看一眼熟睡的唐景然,“他已经睡下了,你如果没有很要紧的事还是不要叫醒他了吧?”
此时的沈洛已经从那个可怕的梦境里出来,闻言,她眉眼一冷,“叫他接电话!”
“这个不行,你如果有事的话我明天可以代为转达,但是现在不行。”小七也
是一根筋。唐总烧刚退,老金说唐总这次病情来势汹汹是因为太累了,要让他好好休息,睡够十二个小时才能起来,没睡够不能起来。在他睡足十二个小时之前,不管什么事、什么人来电,都给推了。
总之,睡觉最大。老金是唐门资格最老的医生,他这么说,底下的人就这么做,尤其小七这个一根筋的人。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开视频,马上,我要看他。”她必须要看到他安然无恙才能放心。
小七咬了咬嘴唇,沉思着要不要开。
“怎么?”沈洛心里的烦躁更大,声音也莫名泛着一股冷意,小七打了个颤,她怎么觉得更冷了呢?回头瞅了瞅唐景然,床上,他睡的正香,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睑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性感的薄唇微抿着,全然没了往日的凌厉和冷漠,攻击性也没那么强。
“好,我开,但是只能开一会儿哦。”
沈洛心里一阵膈应,真是什么女人都能在她面前指手画脚了。会这样,是唐景然允许的吧?不然那个女人敢在她面前这样?
一秒后,沈洛看到了唐景然,他正躺在床上,睡的那么安稳,睡的那么香甜。
看到他英俊侧脸的那一刹那,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又像被人攥住,用力挤压着、狠狠的蹂躏着,疼的她喘不过气来。
好疼。
她梦魇他出了不好的事,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担心他担心的要死,她哭着到处找他,结果……
他睡在别的女人身边,睡的那么好,根本不需要她担心。
她做的一切显得那么的可笑。
自作多情。
沈洛只想到这四个字,她可不就是在自作多情吗?
张妈和管家惊讶的瞪大了眼,张妈甚至捂住了嘴,唐总……睡在别的女人身边?那太太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她还怀了他的孩子啊。
“通话结束后,把来电记录删了,知道吗?”
“啊?”小七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讶然的说不出话来。
“我叫你把通话记录删了,听不懂吗?”
“可是唐总那边……”
“跟他没关系。”沈洛突然歇斯底里的吼出来,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平静和优雅,她拍着扶手怒道:“删了,删了,知道没有?”
“知、知道了。”小七忙不迭的答应了。
“这件事也不要跟他说,知道吗?”
“是。我知道了。”
啪---
沈洛摔了手机,空着的左手捂上心口的位置,紧紧的。那里,很疼,就像破了个洞。
她的心居然还会为他而疼痛,真是不可思议,她以为不会疼了。
“太太。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唐总他……”
“张妈,不要说了。我眼还没瞎。”沈洛冷冷的打断她的话,关系没好到一定程度,唐景然会让别的女人碰他的手机?那是他的手机,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晚上就当没这回事,不要让家里的其他佣人乱说,知道吗?”
“太太?”
“对谁都别说,一个字都不能传出去,知道吗?”沈洛很冷静的下命令。
“是,太太,我知道了,我会叮嘱他们的。”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大晚上的搅的你们也没休息好,我很抱歉。”
“太太,我扶你回房间吧?”
沈洛摇头,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先回去吧。”
“可是……”
“张妈,我很累,我想静一静,你能不能先出去?”
张妈要说的话一下子哽在了唇边,她歉意的对沈洛弯了弯腰,体贴的给她开了暖气,又给她掩上门才离开房间。
房间温度适宜,沈洛孤零零的坐在沙发上,心底烦躁不堪,像有无数的虫子在啃。一定是因为太热了,她松了松自己的领口,又去开了窗户,让凉风吹进来。
室内温暖如春,室外冷如霜雪,一冷一热交替在一起,那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沈洛呆呆的伫立在窗边往外看,天边斜挂着一轮残月,月光暗淡,说不出去的凄惨,庭院里静谧一片,偶有几声虫鸣,更添几分静谧。这个时候人们大已安安睡,他也在安睡。
“呵。”沈洛勾了勾嘴角,她想笑,眼泪却掉了下来,咸咸的泪滑过嘴唇,苦涩极了。
她真是个傻瓜,大傻瓜。
胡乱擦掉眼泪,沈洛唇抿起,唐景然,感谢你让我知道了自己有多愚蠢,没有以后了,再也不会关心你了,你是死是活,在外边又有多少个女人,都跟我没关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