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梦里,没有霍少庭。但是有梦里交错的惶恐,此时一点点涌上来,叶蔷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醒来,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出门,“霍少庭?”
二楼没有回应,叶蔷急忙往一楼走。
霍少庭一进门,就瞧见叶蔷光着脚往下跑,神色惊惶,连忙把手里的铲子一丢,回身把门合上阻隔了外头的肆虐的寒风,低喝道:“你给我站那!一楼凉着呢。”
一楼是会客厅,加上有佣人来回走动,并没有铺地毯。
但是他到底还是说迟了,叶蔷已经从楼梯上下来,光着脚踩在了光可鉴人的地砖上,被他这么一喝,脚下确实觉得凉,缩了缩,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搬在楼梯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大概是还没睡醒,眼睛蒙蒙的,坐在那,倒是没了小狐狸的机灵劲,像是一只冬眠刚醒的熊。
霍少庭又好气又好笑,飞快的掸去身上的雪,脱了外衣和鞋子,提了双拖鞋阔步走过来,半蹲在她面前,顾不上矫情直接帮她套上棉拖。
他刚从外面进来,手上冰凉,也不敢碰她,穿好鞋后握着鞋子边缘晃了晃,道:“多大人了,不知道凉?几步路,你跑什么?”
一抬眼,就见叶蔷垂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他还攥着拖鞋边缘的手。
那里头没有清醒时的坚定,也没有动情时的清凌,满满的都是茫然,“上次你不见了的时候,妈妈给我打电话,说梦见你浑身是血来跟她道别。我想你那时候是不是在怪我,怪我什么都不懂,也不够爱你,都不肯入我的梦。”
霍少庭蹲着,小臂撑着膝盖,有些后悔那时候把她一个人丢下来。本来是不想她卷入危险的事情里,却不想还是吓坏了她。
这阵子,她夜夜睡觉都不安稳。
霍少庭顾不得身上的冰凉,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柔声道:“感觉到了吗?我真真实实在你身边,不会让你抱那些虚空的东西。只要我活着,以后都不入你的梦。”
叶蔷被一句话,噎的眼角滚烫,埋在霍少庭怀里,“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以后我要怎么办?”
他已经把她宠到强迫症的程度。
只有他,只能是他。
可是以后,如果没有了他,她要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她连这些美好都会忘记,那恍恍惚惚的后半生,她要怎么办?
霍少庭眉眼一深,缓缓道:“能怎么办,我的人,当然只有我来办。”
说着,伸手帮她把凌乱在面前的头发往后捋了捋,问道:“睡了半天了,饿了没?”
叶蔷埋在他胸口,缠着他不肯抬头,怕脸上交错的泪痕发窘,连连摇头。
饭菜都给她热着,霍少庭也不怕饿着她,索性抱着她坐在楼梯上,正色道:“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年,以后还会有很多年。”
顿了顿,脸上有了些不自然的神色,抱着她起身上楼,“先洗漱吃饭,我带你看样东西。”
叶
蔷好奇的抬起头看他,“什么?”
“先不告诉你。”
还挺神秘。
叶蔷更好奇,在霍少庭的 默默注视下飞快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吃了饭,霍少庭才拿了围巾手套和自己的大衣把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才牵着她出门。
叶蔷知道下雪了,却没想到雪下的这么大,像是妖精在人间打了一场枕头仗一样,触目都是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她头上,和霍少庭挽着的手臂上,睫毛上。
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叶蔷默默的想起一个老段子,“一路白头。”
雪地中行走,也算一路白头了吧。
两人停在花园的空地上,叶蔷回过神,这才留意到花坛里多了些什么,隐约是高高的东西,但是用巨大白纱盖住了,神神秘秘的,似乎是雕像?
雪太大了,叶蔷有些看不清。
正疑惑,霍少庭上前一步跳上花坛,扯着白纱一挥手。
白纱扬起,带起的风雪四处翻飞,叶蔷稍稍闭了闭眼睛,看见那块纱料飘飘扬扬不肯落下,像是飘落下来的一大片云彩。
霍少庭就在这云彩里背过身,伸出手来。
叶蔷忍不住就把手伸过去,他一个用力,拉着她跳上了花坛,这次看清,花坛里的哪里是什么雕像,而是一个一人高的雪人,而且,是个穿着欧式礼裙和披肩的带着皇冠的雪人。头冠后头,是刚才盖了雪人全身的白纱,用东西固定在头上,垂在脑后,像是婚纱。
待嫁的冰雪女王。
除了头纱,其他的衣服都是雪花堆积雕刻出来的,表面看起来却是干净松散,连上面装点的花儿都是雪做的,美的像是随着雪一块落下一样。
叶蔷说不出话来,眨眨眼睛,再多看两眼,忽然觉得这女王有点眼熟,松开霍少庭的手往正面挪了挪。
两张形似的脸面对面,可不正是她自己么!而且,是穿着王袍的自己!
叶蔷眼底迸发出惊喜,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栩栩如生的雪人,“你堆的?”
还有这技术?
这简直堪比木雕了好吗?!
霍少庭一见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喜欢,总算松了口气,笑道:“你再看看。”
还有玄机?
叶蔷满怀探索的心思,绕着雪人转了两圈,发现不仅是同比例,就连她的三围也基本是一比一复刻上去的,然后,她在王袍披风的尾部,瞧见一个雪花做成的心形圈,圈里隐约写着什么,被过长的头纱遮住,看不清楚,忍不住弯腰,伸手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扶开头纱。
第一个字,FO……
叶蔷念着字母,冷不防身后一声兴奋的“喵!”一团灰蓝炮弹一样“空降”在那一小片心形上,翻身打滚一阵乱窜,“嗖——”
又不见了。
叶蔷和霍少庭都没料到这样的变故,齐齐怔住,等反应过来,头纱下面那一小片雪地被和的一片狼藉,显出一个深深的窝来,别说是字了,边都没了,像是在披风上,生生掏了一个洞。
叶蔷盯着看了好一会,才不确定的抬头看向霍少庭,“FO……
什么呀?”
霍少庭脸色一黑,危险的眯着眼睛,淡定的转身,道:“没什么。”
心理活动只有这五个字:这!只!死!肥!猫!
霍少庭喊了声孙伯,“晚上把百万炖了吧。”
身后,是叶蔷的笑声。
霍少庭更闷,咬着牙站在门廊下头,好一会,叶蔷直接没了动静,忍不住回身,就见她弯腰跪在雪地里呼噜着新雪,慢慢往花坛上堆。
她戴了手套,毫无顾忌,因为只取表面一层,后来的雪她就跑稍远一点的抱过来。
这女人,不怕冷?
霍少庭重新踏入雪地,靠的近了,才发现叶蔷玩的神采飞扬,埋在围巾里的笑脸生动鲜活,是难得的的畅意模样,止住了拉她回去的念头,问道:“你要做什么?”
叶蔷扬脸,“堆雪人啊?”
霍少庭眯眼,明白了,伸手想帮忙,都被叶蔷推开了,叫了孙伯把他刚才用的用具都搬出来,自己就坐在花坛上看。
好歹是学设计的,叶蔷的美术功底和动手能力都不算弱,一番忙活之后,雪人初见雏形,正是穿着一身白色燕尾服的男人,精心雕刻的眉眼,看一眼,就知道是霍少庭。
但因为身高局限……
嗯!这个霍少庭稍矮了些。
霍少庭看了一眼比自己堆的冰雪女王还要矮一个额头的自己,嘴角微抽,忍不住道:“你是把我的腿锯了吗?”
这明显要尺寸不合的!
叶蔷正忙活完,瞧见他转头的功夫,衣领因为脖子扭过来的角度打开,眼底闪过一抹亮色,也不说话,只是笑。
怎么妖娆怎么笑。
霍少庭有些怔忪。
然后叶蔷在最靠近他的时候,把手里的一团雪球直接塞进了他的衣领,瞬间透心凉,他一个机灵站起来,反手拎着衣领抖着。
叶蔷大笑着跳下花坛跑远。
这小女人!故意的是吧!
霍先生被算计了,加上到嘴的鸭子又飞了,哪里肯罢休,揉了一团雪追了上去。
满花园都是叶蔷的笑声。
霍少庭是舍不得跟叶蔷下手,雪球多半是落在她衣服上,她穿的厚,打了跟没打一样,叶蔷却专门趁着要他要捉到没捉到的时候,把雪球往他衣领子里头塞,存了恶意报复他昨晚折腾了一整晚的心思。
横竖都在跑,不怕着凉。
霍少庭真真儿是拿她毫无办法,狠狠心冲围巾里丢了个雪球。
叶蔷立刻皱着脸去掸,像极了吃了酸梅的猫。
霍少庭没忍住,就笑了。
一直都隐形在后院的佣人纷纷挤到前廊来看热闹,难得瞧见霍少庭笑,竟也跟过年似的,也跟着笑了起来,有几个胆大的,还起哄:“少夫人加油!”
“少爷必胜!”
那两人玩着,险些一个趔趄摔了,但谁也没出声阻止。
孙伯眉眼间都染上了温和的笑意,感慨道:“这是头一个有人气儿的新年。”
少爷这半生颠沛流离,总算找到了一个能重捡温情的人,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