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皆静,程微大惊失色。
曾经,菊娘悄悄问过她这个问题,当时她不忍说出实情,推脱说看不出来。
在她想来,无论程九伯一家多不待见这个孙女,至少在菊娘怀孕期间能得到好点的照顾,这样等孩子生下来,哪怕境况艰难,总有活路。
可是阿慧竟随口把真实情况说了出来。
她随口两个字,是要害了菊娘母女啊!
郭氏显然不敢相信,拉着阿慧的手一紧:“微姐儿,你这话当真?不能啊,菊娘这一胎肚子尖尖,还有走路的姿势,村上有经验的人都说是个男娃儿。”
阿慧皱眉,掩饰住眼底的嫌弃,把手抽出来,淡淡道:“堂伯母不信,等生下来且看。”
她语气太淡然,郭氏虽仍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心底发沉的又何止郭氏一人。
菊娘脸上一丝血色也无,直愣愣盯着阿慧。
是女孩?年初时微姑娘分明说看不出来的,怎么会是女孩儿?
她再也承受不住,缓缓萎顿在地。
“娘——”新弟飞奔过去,扶住菊娘,“您怎么啦?”
菊娘惊慌看郭氏一眼,忙道:“娘没事。”
郭氏脸都黑了,对肚子里很可能又是一个女娃的媳妇哪还有半点耐心,冷喝道:“还不滚回屋去,在这丢人现眼!” шшш◆ тTk an◆ CO
新弟飞快看阿慧一眼,不解和茫然一闪而逝,扶着菊娘匆匆回了屋。
二儿媳抿嘴笑道:“娘,您可别动气,大嫂正是金贵的时候呢。”
郭氏呸了一声:“左一个女娃右一个女娃。跟谁讲金贵?我呸!”
她说得激愤,唾沫星子四溅。
阿慧皱眉往旁边挪了挪。
程莹虽不待见程微,却也看不得自己亲娘这个样子,悄悄拉了拉她:“娘,当着十三堂兄他们的面儿,莫说了。”
郭氏这才悻悻闭嘴,脸色却一直阴沉。
一群女人说这些话题。程澈本不欲插口。可妹妹一句话恐怕给菊娘带来不小的麻烦,不得不说几句:“堂伯母,男孩女孩其实都一样。我和三妹就最喜欢新弟了,懂事又聪慧。再者说,九堂伯和堂伯母都很能干,五堂嫂也是勤快人。孩子不是越多越好么?”
郭氏不好反驳程澈的话,勉强道:“十三郎说的是。”
“二哥。我休息好了,你不是说要去二爷爷家吗?”阿慧忽然道。
她没有拒绝来程九伯家,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地方,现在发觉此处没有异常。自是不愿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哦,真的休息好了?”
“嗯。”
郭氏等人自是热情挽留,程澈客气推辞。带着阿慧离开了程九伯家。
去二爷爷家的路上,程澈忍不住道:“微微。今日那话你可以不说的。”
阿慧不住打量四周景物,心不在焉:“怎么?”
程澈顺着阿慧目光看去,
见并无什么特别景物,心中有些奇怪,面上却不显,语重心长道:“你说出五堂嫂怀的是女孩,她之后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
阿慧这才回了神,挑眉道:“即便我不说,再过两个月,等孩子生出来不就知道了?”
“那不一样。”程澈叹了口气。
孩子出生后,哪怕是个女孩,以程九伯家现在的家底,总不能把孩子溺死,可孩子现在还在肚子里,就难说了。
他看一眼显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的阿慧,没有再开口。
微微自从坠崖回来后,真的是变了,他有时候静静看着她,竟会有种看陌生人的错觉。
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微微啊,怎么会这样?
程澈甚至觉得这比他夜夜做那荒唐梦还要恐怖,就好像生命中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已经消失了。
可是,他视之如命的女孩儿分明就在眼前。
二人沉默着,一路到了二爷爷家。
二爷爷家人少,自是清净多了,阿慧虽心急一探究竟,却不好表现得太急切,遂听了程澈的劝去歇息。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就被一阵喧哗声吵醒。
“微姑姑,微姑姑,您在哪儿?”
程微直接飘了出去,就见新弟一脸惊慌冲进来,脚上甚至没有穿鞋子。
二爷爷的儿媳胜婶正拉着新弟问:“怎么啦,新弟?”
新弟并不回答,只一味喊程微。
程澈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一见程澈,新弟好像遇见了救命稻草,扑过来呜呜道:“十三叔,微姑姑呢?”
“新弟,有话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娘,我娘被我爹推了一把,流了好多血,我要找微姑姑救我娘!”
这番动静已经惊动了不少人,都站在二爷爷家门口瞧热闹。
在村人的议论声中,阿慧走了出来。
新弟眼睛一亮,放开程澈冲了过去:“微姑姑,您快去救我娘——”
阿慧抽出了手:“我救不了。”
程微猛然瞪大了眼睛。
阿慧怎么这么说?她难道要见死不救?
阿慧是披着外衣出来的, 一看就是刚刚睡醒的样子,不理新弟的震惊,对程澈道:“二哥,我自打坠崖,为了活命元气大伤,现在没有能力制符救人了,不然身子会受不住的。”
程澈再同情菊娘,也不愿伤及程微的身体,听阿慧这么一说,就拉住新弟道:“新弟,十三叔随你过去看看,除了村上的大夫,再派人去镇上请最好的大夫和稳婆来。”
新弟小脸惨白,对程澈的话充耳未闻,继续苦苦哀求:“微姑姑,我知道您很厉害的,求您救救我娘吧,以后新弟给您当牛做马——”
而阿慧在新弟声嘶力竭的哀求声中,默默转身回了屋子。
若是可以,她当然不愿得罪人,可她刚刚占了这具身子,魂体和身子未能完全融合,又怎么能轻易耗损元气制符,救那不相干之人?
阿慧的冷漠让程微急得跳脚,虽然无能为力,还是跟了过去。
那一夜,程微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看到一盆盆血水往外端,耳旁是菊娘一声接一声的惨叫还有新弟三姐妹的哭泣。
二哥拿出不少银钱,请来好几个大夫和稳婆,他们由一开始的急切,到最后只剩下沉默和叹息。
天刚刚亮时,菊娘产下一名瘦巴巴重不过四斤的女婴,还未能看女婴一眼,就悄无声息断了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