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园在我这趟来京师之前,就已经完工了,工期还不快吗?你又不克扣工钱,人力充足,材料也足,可不就提早完工了吗?”轩宗露笑着说,“当然,也少不得李中堂大人的照顾,中堂大人可是调了淮军帮咱们疏通河道呢。”
“我让淮军大队,提前抢修,将你那个码头,一直到出海口的全部河道都加固了,要对的起你赠送的那些水泥啊。”李鸿章哈哈大笑着道,“明年春汛,老夫应该就可以睡个踏实觉啰。”
萌少爷惊喜道:“那可多谢中堂大人啦,还是军队的效率高,这么大的工程,这才多久啊?就完工了?”
李鸿章笑道:“是你在宫中待的时间长了,你不算算,你都入宫大半年了。”
萌少爷感慨道:“是啊,宫中的日子的确是过的快,每日就是逗一逗金鱼,看看书,这一天眨眨眼就过去了。”
李鸿章握着轩悦萌的小胖爪子,“宫中的日子好过,本部的事情可就多了,等你那个码头建好了,能拨出一块地来,营造轮船招商局吗?”
萌少爷大汗,老头!你真敢开口,我那个美租界码头可是花了上千万两的码头,可以供应十艘以上大型货轮进出,每日的吞吐量允许在千吨以上的大型码头啊!说是黄金码头都不为过,拨一块地给你营造轮船招商局?你咋不去抢呢?
萌少爷冷然道:“中堂大人,这不是我的码头,这是克林斯曼洋行营造的,克林斯曼洋行是一家全德资洋行!”
轩悦萌不信李鸿章知道了自己是克林斯曼洋行的独资大股东!他要用洋人的势力来压制李鸿章!
萌少爷犹豫了几秒钟,李鸿章笑道:“若是为难,就当本部没有说过。”
李鸿章自然不能知道轩悦萌是克林斯曼洋行的独资大股东,不过,李鸿章粗略估算,轩悦萌的资产怎么样都过了千万两官银!这些钱,都是他帮着弄来的,至少,李鸿章是这么想的,李鸿章就是要敲诈轩悦萌,如果你轩家还想继续靠着我李鸿章赚钱,现在就得明确主从关系,你们就是我李鸿章豢养的狗!
萌少爷也从内心当中察觉到了李鸿章撕掉伪装时候的阴狠!简直是不把自己当人,即便是对养的狗,也没有这么狠的!
轩悦萌知道,自己终究是不如盛宣怀,像是盛宣怀那种的买办幕僚,是完全依附于李鸿章的,是完完全全的狗,链子就在李鸿章的手里握着呢,他不定期的给李鸿章上供,就是想保持一种利益的关系,但是,萌少爷错了,李鸿章可不是这么好摆布,这么伟大,帮人做嫁衣的人物,李鸿章要当主人,凡是想靠着他的,他都要成为这些人的主人!
萌少爷笑道:“不为难,这有什么为难呢?这美租界又不是我的,有美国领事馆呢,而且,克林斯曼洋行就更不是我的,我只是一个翻译而已,我回去就帮中堂大人跑这事,实在不行,我自己贴钱帮中堂大人跑。不过,这个轮船招商局,能让我入股么?”
李鸿章哈哈大笑,在轩悦萌的小胖爪子的手背上点了点:“小鬼头,谁都没有你精,既然老夫跟你说了,就是要悦萌入股的,老夫一猜,就知道悦萌想要入股。”
轩宗露也很高兴,“这就好,能和中堂大人一道做生意,有赢无输,悦萌,还不赶紧谢谢中堂大人?”
轩悦萌今天感觉福星狂照自己呢!?这边才刚刚卖掉三十五座烦恼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出手的赌坊,现在,李鸿章居然要拉自己一起营造轮船招商局,这是萌少爷梦寐以求的好事。不过,萌少爷却隐隐察觉出,这当中似乎不简单,因为这是头一次,不是由他主动,而是由李鸿章主动和自己谈生意上面的事儿,萌少爷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
以他萌少爷现在的工业实力,顶多算是扫盲而已,不管是技术工人的匮乏,还是机器设备的陈旧,陈旧不单单是只设备的新旧,而是只设备等级,他从外国高价买来的那些个设备,也就是人家即将停产的产品,人家不出二代产品,是不会给你一代产品的,而且,萌少爷买来的都是成品,虽然开办了机器制造车间,但是生产水平比天津机器制造局也高不到哪里去。
萌少爷要发展工业,要赚快钱,还是需要贸易,没有轮船,没有远洋运输,怎么贸易嘛?萌少爷对于贸易是最感兴趣的。
萌少爷微微地一笑:“中堂大人肯带着我,我是乐意的。”
“你小子,本部自然要带着你,不过,只能以你个人的名义,不得以克林斯曼洋行的名义,朝廷的章程,到时候批下来办轮船招商局,也一定不允许洋人参与的。”李鸿章看着轩悦萌,又恢复了一贯的稳重神态,“你需要送一块土地给我!怎么样?”
萌少爷心中一惊,这就是隐患啊!萌少爷之所以要控制一个洋行来做生意,就是不想被清廷控制,这个时代的政治有多黑,萌少爷早就领教过了的!万一哪天变个政策,我投在轮船招商局的钱,不是都飞了?就是政策不变,让盛宣怀那种人挑头的话,他的钱也基本是要飞的。
萌少爷笑道:“我可没有多少钱啊?”
李鸿章哈哈大笑,“就你这七百多万两,就行,而且,上回,你不是还靠着卖矿山的事儿,赚了上千万两?一块美租界港口的用地,也就是七八百万两银子吧?”
萌少爷大汗,老头啊,老头!你的主意都打到老子这来了,这还没有怎么发展呢,就引来了李鸿章这头老狐狸,这对于萌少爷来说,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关键是现在李鸿章太熟悉他了,“中堂大人,我的钱,都投到克林斯曼洋行去了,现在手头就刚得来的这点银子,而且,马上都要投出去呢。”
李鸿章看着轩悦萌,表情凝重了许多,“悦萌,你是不是不放心本部堂?本部堂带着你做的事,还能是坏事?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这样的机会呢?”
轩悦萌心中大骂,特妈,你这老狗,有个鬼在等这样的机会,有几个人能拿得出八百万两陪你玩?这特妈就是在变相的给你送钱,没有听说过赠送土地的!你怎么不赠送给我?
萌少爷笑道:“中堂大人千万别生气,不是不放心中堂大人,而是朝廷办的企业,还真没有听说过哪家赚钱的,我投在洋行的钱,每年都可以稳稳的吃红利,您说,您要是我,该怎么选?您放心,不管我参与不参与轮船招商局的事儿,我都会尽力帮您和克林斯曼洋行谈租一块地的事儿,买也可以,您是要租,还是要买?”
李鸿章的表情更加寒冷了,“悦萌,我是想让你赠送一块地,你听清楚了,是无偿的赠送!以你私人的名义赠送给老夫!以作为入股,你现在问本部是租,还是买?哼!你在戏耍本部不成?”
萌少爷大汗,老头真黑到了家了,终于暴露出丑陋嘴脸啦?虽然早就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感觉,知道李鸿章不是什么善茬子,但是当李鸿章彻底暴露的这一刻,萌少爷还是禁不住内心发冷,发虚,实在是太可怕了,李鸿章以前的道貌岸然,以前的演技,实在是太出众了,这暴露的一刻,犹如翻江倒海般的将萌少爷弄了个不知所措,他真的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这是赤躶躶的明抢啊,美租界的港口码头花了多少银子?你直接就想让我送一块地给你?要营造轮船招商局的用地,跟一般的船厂也差不多规模啦,你这是要一把将半个码头给抢去啊?这一次性得抢走七八百万两啊!
萌少爷的钱,虽然得到的时候都没有费什么大力气,不过哪一次不是靠着身家性命在拼搏?有哪一次不是在走钢丝?不是在悬崖边上匍匐前进?你特妈轻飘飘的一句话,坐在这环境优越的总统套房中,就要夺走我大半的家产,这无异于是在掏心!一刀狠扎进了萌少爷的心脏。
萌少爷终于明白了,和李鸿章的交往,特妈就是一个大雷!
原来李鸿章一直养着自己,帮衬着自己发展,就是想等自己成了大肥猪,一刀宰下去啊。
萌少爷感觉血液都要逆流了。
轩宗露也暗自吃惊,见李鸿章的神色都不对了,他的反应稍慢,细想一刻,才明白了其中是怎么回事,李鸿章的确是太黑了,这是在明抢!不过,已经得罪了恭亲王了,再得罪李鸿章的话,就连天津也呆不下去了!轩宗露的眼圈一红,老泪都差点出来,暗责小孙子不知道轻重,早说过李鸿章是老狐狸,是能随便占到他李鸿章的便宜的?
轩悦萌干笑一下,“中堂大人,您要办轮船招商局,我是鼎立赞成的,也会尽力支持,不过,做生意有做生意的难处,您光看到我这次进了不少的银子,您有没有想过,我手下还有上万伙计要跟着我吃饭呢?我的业务又没有打开,我这点生意,是一直在亏损啊!”
李鸿章冷笑一声,“那就不用说了,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吧!”
李鸿章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轩悦萌彻底的愤怒了,这是撕破脸的节奏啊!李鸿章是他在这个时代,眼下最大的靠山!实则,他并没有靠到曾纪泽什么,曾纪泽就是前期引路,李鸿藻是清流,也就是帮衬萌少爷赚个名声,真正能在生意上面帮着萌少爷的,也就是李鸿章,一旦和李鸿章撕破脸的话,后果有多可怕,萌少爷比谁都清楚!
轩悦萌是愤怒了,轩宗露则是差点没有被吓死,李鸿章是笑面虎,真的发起威来的话,别说是他们轩家,恐怕除了皇帝和两宫皇太后,大清国还没有哪一股势力吃得消的啊,李鸿章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实在是比恭亲王更大!
轩宗露急忙赔笑道:“这事不是还没有批下来吗?中堂大人,请容悦萌再慢慢的考虑一下,这孩子表明看起来聪明,其实笨着呢,咱们中午还是如意蛋汤?碳烤鲈鱼?再来您喜欢的水晶肘子和葱爆海参,怎么样?”
李鸿章淡然道:“悦萌别考虑的太久,办轮船招商局的事情,其实慈禧皇太后已经默许了,要不然,老夫也不会着急筹备,宗露啊,做人,还是应该往长远看,你说是不是?做人和做官一样,不能光想着进,不想着出,舍得小钱,将来才能赚大钱嘛!”
轩宗露急忙点头称是,“中堂大人说的极是,不光是悦萌,我要和中堂大人学的地方,也还有很多。”
轩宗露心中愤怒已极!他这段太顺利了,他还真的没有预料到李鸿章会这么赤躶躶的讹诈自己,要是面前的不是李鸿章,而是换做旁人,萌少爷早开骂了。
但是,眼下,萌少爷第一次在大清国感到无奈了,一种深层次的无奈。
做点事情实在是太难了。
加上今天进的七百多万两,再加上手头原本还剩下的三百多万两官银,萌少爷此刻的筹码是一千一百多万两银子,去掉马上要赠送给慈禧太后的一百万两,萌少爷还有一千万两官银多一点点,要是被李鸿章这么一敲诈,直接减去七八百万两官银的话,他又将回到三百万两,忙乎了一圈,都成了替李鸿章忙乎了?
李鸿章这帮人搞洋务的套路就是如此,前期,让朝廷帮着出头期款,然后上项目,然后到处讹诈商人,将摊子支起来,然后不断的向朝廷要钱,直到朝廷不肯再往里面投钱了的时候,他们也亏空的差不多了。
等到亏空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又向朝廷申请,从官办,改为官督商办,再讹诈商人们将股权买走!等到再亏空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最后讹诈商人一次,直接将企业卖给商人们,前前后后,从朝廷,到商人,可以敲诈朝廷和商人五六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