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这不像是在说气话。
吕妈妈见了,连忙上前阻拦。
“夫人息怒,这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吕妈妈反复琢磨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尤其是世子夫人那边的动静,让她觉得这件事有些说不清的蹊跷,只是苦于没有头绪,不知该如何规劝。
“再从长计议下去,那孩子可就要生下来了!”吴夫人越说越气,“陆氏在这件事上是个不顶用的,还是得靠咱们自己了!”
“夫人说得在理。”吕妈妈顺着她的意思,仍不放弃劝说,“世子夫人为何对此事这般无动于衷?夫人您有没有想过,这孩子万一不是世子的……”
“不可能!”吴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别瞧她装得轻松,但上次咱们去榆院,她听了这事之后,那表情可做不得假,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模样。咱们这些天也没少出去打听,除了蒋轩,这孩子可还能跟旁人扯上半分关系?你可别忘了,有人一大早就在木樨胡同那宅子门前见到过咱们府里的马车,那还能是谁?”
吕妈妈被问得哑口无言。
吴夫人这才喘匀了气,道:“你的心思我明白,是怕我行事太过鲁莽了。我之所以要过去看看,也正是想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吕妈妈这一次,是发自内心在颌首了。
吴夫人当即换了身衣裳。赭色绣宝瓶刻丝褙子,浅褐色素面综裙,头发梳起高髻,戴了一支点翠簪子,上面的那株翠色兰花足有拇指大小,旁边衬着几朵赤金珠花,倒是不显繁杂。只是再配上那指甲盖大小的赤金耳坠,和手腕上那对沉甸甸的实心镯子,便有些累赘了。
依着吴夫人的意思,她原本是想低调些。却又怕太过素净反而没了威严,这翻来覆去过后,便成了这般不伦不类的模样。
好在她自己并不觉得,就这样和吕妈妈一起。带上几个小厮和护卫,悄悄往木樨胡同那边去了。
她们都未曾想到的是,到了木樨胡同,愣是连宅院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马车在门口停下,吴夫人就派了个小丫鬟过去敲门。
殊不知。才刚敲了一下,眼前忽地一闪,就有几个护院打扮的人挡在了门口,把那丫鬟吓得不轻。
何止是她,就连马车外面的小厮和护卫们,都没一个能看清那些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只见那些挡在门前的护院,身穿青灰色短褐,一个个身材高大,站姿笔挺,顿时就把沁宜院那几个护卫比了下去。
任凭那丫鬟说什么。几位门神都不假辞色,唯一的表示就是,不让进。
听到外面动静不对,吕妈妈连忙从马车上走了出来。
吕妈妈是见过些世面的,此刻看到眼前挡路之人,立刻明白过来,这绝非一般的看家护院,瞅这身量,再想及蒋轩那边,想必这是羽林卫的人了。
门口把手的竟然是羽林卫的人!
看来。这里面住的,定然是蒋轩的外室无疑了。
吕妈妈心里盘算着,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跑。
转念一想,这样倒是也挺好。如若真是一般的护院。自己起码要费上一番口舌,但既然是羽林卫的人,自然不会不认得靖远侯府的马车。
“你们且把路让开,是夫人要进去。”吕妈妈说得言简意赅,同时还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几名“护院”原本一直专注于眼前,这时才抬眼望去。见到是精元侯府的马车,为首的那人立刻上前一步,脸色也比刚才有所缓和,恭敬地问道:“可是世子夫人过来了?”
“是靖远侯夫人。”吕妈妈挺直了腰板。
只见那人脸色瞬间有了细微的变化,恭敬仍在,口气却不一样了:“我等奉命在此把守,任何人不得进入,还望这位妈妈见谅。”
吕妈妈愣在了原地,她也没怎么跟当差的人打过交道,此刻难免无措,几经周折,好说歹说都无用,最后只得回车上向吴夫人如实复命。
吴夫人一听就来了火:“不过是个外室而已,咱们怎么就去不得了?”
说着,吴夫人已经亲自撩帘,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气势汹汹地往门口走去。
她心里腹诽着,就算是羽林卫又如何,难道还敢跟她这个靖远侯夫人动粗不成?
殊不知,她的待遇和吕妈妈也无甚区别,同样是直接被挡了下来。
吴夫人不管那一套,直接就要硬闯。
门口那几名“护院”并未表现出任何错愕,也不见慌乱,队形瞬间分成前后两部分,前面的人摆开阵势,威慑着沁宜院的小厮和护卫,后面的人,以人墙将大门堵了个严实,绝不动手,就防着吴夫人她们硬闯。
这些羽林卫着实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只要把门口堵住,以她靖远侯夫人的身份,总不可能翻墙进去吧?
吴夫人果然没了辙,气得想要跳脚。
“你们看清楚了,我是世子的母亲,也不能进去吗?”吴夫人隐藏着情绪,尽量平淡地说道。
为首的那名羽林卫不假思索,微微欠身,直接回道:“夫人还是请回吧。”
只这么一句,直接就把吴夫人气得拂袖而去。
回去的路上,吴夫人心中憋闷,竟是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等下了马车,刚一进侯府,她带了吕妈妈一行人,直接就奔榆院去了。
自己受了这么个窝囊气,没道理让陆清容在榆院里享清闲……
此刻的榆院里,陆清并不知道吴夫人一大早就跑出去闹了这么一出。
她今日起得晚了些,这时才刚用上早饭。
陆清容心里琢磨着蒋轩被二皇子请去王府的事,手上端着一碗山药粥,慢悠悠地喝着。
抬头之间,发现绿竹站在一旁绞着帕子,眼神不时瞄向自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陆清容问道。
“今儿个一早,叶妈妈对榆院里的丫鬟们训话,让大家恪守本分,不要有事没事都跑来夫人和世子面前晃,还说世子和夫人琴瑟和鸣固然是好事,但不许大家私下议论主子的事……”
陆清容没听明白,又问:“叶妈妈这话是没错的,但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叶妈妈后来单独把我留下来,多说了几句……”绿竹声音越来越小,“后来我才明白,世子爷这是对夫人好,不是欺负……是奴婢之前想左了,所以想跟夫人认错……”
绿竹脸憋得通红,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陆清容这才算明白过来,不禁扑哧一笑,放下手里的粥碗,过去拉起绿竹的手:“这哪里需要认什么错,你也是为了我好,我明白。”
绿竹忙不迭地点头。
陆清容正想再多说上两句,那厢吴夫人已经撵在进来通报的小丫鬟身后,进了门。
陆清容当真吓了一跳,见她这般直接闯进来,以为是蒋轩或侯府出了什么事,立刻站起身来,问道:“夫人这是……出什么事了?”
吴夫人先是斜着眼冷哼一声,才语气尖酸地开口:“你倒真是悠闲,都这个时辰了,还在用着早饭。”
陆清容看了一样桌上摆着的吃食,并不打算解释,只不动声色地等着听她继续往下说。
“唉,我看你这个榆院啊,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还不如人家外面的宅子守卫森严,可是连羽林卫都用上了呢!”吴夫人口气十分夸张。
陆清容一听这话,猜到吴夫人所指,心里踏实了大半,仍不放心地问:“夫人说的宅子是?”
“就是木樨胡同的那处宅子。”吴夫人回答得干脆,之后便等着看陆清容的反应。
陆清容这下总算放心了,长出一口气,又慢慢坐了回去。
若是以前,她兴许还能搭上几句,现在一想起那包补药,便对吴夫人这种挑衅的言辞更添几分厌恶,懒得接话。
看到陆清容这副神态自若的模样,吴夫人突然想起吕妈妈转述给她的那句“可是世子夫人来了”,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去过木樨胡同那宅子?”
“我娘家舅舅就住在木樨胡同,那边我倒是挺熟的。”陆清容只这样说。
见她跟自己打马虎眼,又深知这个陆氏说话一向不牢靠,吴夫人更加坚定地认为,她一定是去过的!
“你这个世子夫人怎么当的!就由着世子在外面胡来吗?”吴夫人质问道。
“夫人说话还是小心些好,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世子真的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呢。世子在外一向谨守礼节,可禁不起这些诋毁。”陆清容正色道。
吴夫人听出她这话里有话,又见她今日气势似乎不同以往,自己登时也改了策略,摇身一变,语气竟带了几分无奈和同情:“那女子的月份已经不轻了,难不成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她把孩子生下来?”
“夫人说笑了,女子有孕,不把孩子生下来,还能如何?”陆清容的语气一派天真。
吴夫人被她这样一堵,彻底没了说辞。
刹那间,她竟然不怒反笑,心里认准了陆清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定然是装出来的,心里不一定多闹心呢。
故而,她自认为过来恶心陆清容的目的已经达到。
吴夫人忽地一笑,脸上的戾气瞬间消散,换上惯常的温和,柔声问道:“先不提那些糟心的事了。说起有孕,上次我拿给你的补药,你可曾用过了?若是吃完了,再找我要便是。”
陆清容嘴角上扬,笑道:“正好吃得差不多了,既然夫人这样说,我就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