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于妈端来茶,周奉已扬身离去,竺紫琴闷坐半晌,心下却是有了别的主意,而未将周奉的态度与威胁之句放在心里。
看看天色,一点一点黑沉,竺紫琴几次踱到窗边,可依旧不见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小院,甚至侧耳聆听,也听不到她期待听到的脚步声。
难道出了意外?竺紫琴狐疑地想到,和约定的不同,本该早就返归的凤墨迟迟未现身,不能不令她多了一层担心。
就算约了易洪去堵住许瀚星,又能耽搁多久?何况晚上凤墨还要跟花荐继续他们的搜寻,若此时还不见人的话,就很可能要到天明时才能碰上了。
而天明……竺紫琴光是想想一路的出殡就觉得头痛,临行之前,有些事她必须要向凤墨留个交待,若碰不到面……
竺紫琴回身,打量着她的屋子,于妈每日里里外外收拾,尽管从不曾碰过她的任何东西,却并不表示将东西藏在屋里就是安全的。
至少对于她这种无比熟悉房间内各种机关暗格的人来说,此间屋子就如同一览无余的平地,毫无隐秘可言。
该怎么办呢,万一凤墨被什么事儿缠住了,没法及时赶回,或者即使碰面了也不方便将东西交到他手上……
竺紫琴忽然想起雪向山顶那栋最为神秘的三层楼阁,就在他们营地的西侧,深藏在雪松掩映的密林里。
领着她进去之前,美丽的女人告诉她,别小看这栋从外面瞧着丝毫不起眼,普普通通的三层楼阁,里面的空间将会比她想象的更大,地形也会比她想象的更复杂,且在她之前,能活着顺利走出来的人,最短也花了足足三天时间。
“那走不出来的人会怎样?”竺紫琴问道。
女人笑笑,伸手在竺紫琴的下巴尖勾了勾,“你这么聪明的丫头,不需要从我口中获知答案,去吧,从踏入门内的那一刻起,你唯一需要考虑的事儿就是如何活着走出来。”
竺紫琴再不问,在她的记忆里,总有同伴会莫名地消失,且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答案其实就深藏在每个活下来的人心中,只是没有人会直言道出让他们恐惧万分
如临深渊的答案。
他们,所有人都是孤儿,消失,也就如同从不曾来过这个世间。
事实上,从踏入门内,到重新见到外面那雪白耀眼刺痛双目的光亮,竺紫琴所花的时间,是两天零七个时辰,比之前所谓的“最短”又少用了将近五个时辰。
竺紫琴至始至终都没有道出她所以能成为最快脱身者的玄机,毕竟,那一年她才十二岁,她的惊人成长连高荀都感到不可思议。
其实,和其他的进入者不同,竺紫琴一开始寻找的目标,就不是她进入的那道门,而是另一个真正的可以走出来的暗门,即所谓的生门,这使得她并没有像别的人,耗费了太多徒劳无功的时间。
三层楼阁内,布满了无数的机关暗门以及古怪的如迷宫般的阵法,还有,竺紫琴在进入后一脚踏空才知道,楼阁下原来还有地下层,由于不时移动变换的石台、阶梯、隔墙等物,扰乱了人的方向及空间感,所以会经常在进入另一个通道或房间后,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处于楼阁内的第几层,处于什么方位。
也因此,楼阁墙壁严丝合缝,不透一丝外界的光亮,以使人根本无法判断方位,除了靠找到的一盏油脂灯和半根火摺照亮,竺紫琴几无可用之物,以至于后来许久,她想起那令人窒息和压抑的黑暗,都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两天零七个时辰,她身上揣着的进楼阁之前女人给她的一小包鹿肉干,仅仅只动了两片,她生怕自己走不出去,不知何时能走出去,居然两片肉干撑了两天零七个时辰,见到天光的那一瞬,她虚脱无力地想哭,却发现连落泪都是奢望。
如今回想,世间恐再无任何一个地方能与雪向山顶的楼阁相媲美,精妙绝伦的布局与设计,巧夺天工的机关与陷阱,说其是最为可怕又最为令人惊叹的筑造也不为过!
可惜了,此世间也恐怕再不会有那样的楼阁,雪向山顶,大概已成了一片废墟了吧。
竺紫琴感慨之余,习惯性地踱向桌案,伸手去取茶盏,当她的手指触摸到瓷壁的冰凉时,她忽然猛醒……
这是怎么啦,为何最近几日总
是频繁想起曾经的过往,明明就是她最为嫌厌最为不堪回首的岁月,为何梦里或恍惚的瞬间,它们就如同还在眼前?
是由于离开的太久了吗,还是她本静如枯井幽潭的心,开始变得急躁不耐起来,竺紫琴将杯盏里的茶一气喝尽,就像要决然断开所有纷扰,然后重重地放下了杯盏。
“大小姐?”于妈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推门而入,“你没事吧?”
竺紫琴转脸,“不是让你去歇着了吗,我没事儿!”
“可……”于妈迟疑道,“老奴本想去厨房吩咐准备夜宵的,结果刚刚在月门外碰上小厮来报,说有人要见大小姐。”
“谁?”
于妈摇首,“小厮只说是个年轻的姑娘,身穿大斗篷,辨不出身份来历,她也不肯自报姓名。”
竺紫琴微微蹙眉,“为何不将她请进来?”
“对方坚持等在府门口,请小姐出府相见!”
“怪了,谁的架子这么大,非要我出府去见她?”竺紫琴冷笑,“披风拿来罢,我去看看是谁。”
“老奴陪大小姐一起去吧,”于妈边取披风边道,“都这么晚了,好人家的姑娘怎会到处乱串门?老奴看八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竺紫琴一言不发,盯着于妈。
于妈愣了愣,随即察觉失言,竺紫琴不也有天黑后出门的时候吗,她算是有口无心将竺紫琴也归为“不是什么好东西”之类了。
“啊呸呸,老奴说错话了,大小姐千万别跟老奴一般见识!”于妈陪着笑,赶紧道歉。
好在竺紫琴并不像真计较,系上披风后,她淡淡道,“你就别跟着我了,不就在府门口吗,我瞧瞧就回,门口还有看门的小厮呢,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说罢竺紫琴撇下于妈,径直出了自己的小院,一路穿林过院,行至了周府大门。
果如小厮所言,一位身披黑色大斗篷的女子正静静地站在门边儿,背对着竺紫琴。
“敢问……”
竺紫琴话刚出口,女子转过身子,放下了斗篷罩,竺紫琴愣住,“金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