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龙王庙,江汉之声直播室。
在肖冰面前,摆放着几张纸张。
纸张上是长长的名单,汉口之战阵亡将士的名单。
在这几张名单上,用红笔勾出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看到这几个名字,肖冰的美目瞬间红了,极力控制着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好半晌后,肖冰的情绪才终于平复下来,然后打开设备,对着麦克风说道:“武汉卫戍区的将士们,全中国的听众朋友们,还有海外的侨胞们,我非常遗憾的告诉大家,这将是江汉之声最后一次播音!”
“因为,武汉保卫战已经进入最后时刻!”
“明天,武汉保卫战就将结束,或者赢,或者,输!”
“如果我们输了,武汉将沦陷,鬼子肯定不会允许江汉之声继续存在。”
“如果我们赢了,日军将溃败,武汉卫戍区的部队,将会随同第五战区的主力部队向日军发动反攻,江汉之声也将会停播!”
“所以,这将是我们江汉之声的最后一期节目。”
“但是,这期节目将会持续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从现在一直持续到明天傍晚!”
“在这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内,我将一直在直播间陪伴大家,向大家通报汉口以及汉阳的最新战况!”
“在开始今天的正式节目之前,我想首先给大家读一份名单!”
“崔凤金、蔡冠军、卢谦益、李维周……”
……
江西贵溪,茶树坪。
已经白发苍苍的杨妈妈正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补破口的衣裳。
在杨妈妈面前的树木茶几上,摆放着县里赠送的那台收音机。
收音机里,主持人肖冰正以在低沉的语调,念着长长的名单。
“乔华南、秦慕韩、刘殿卿,杨劲秋……”
听到杨劲秋三个字,杨妈妈的双手猛一颤,锋利的缝纫针一下便刺进她的拇指,然而杨妈妈却完全没有感觉到。
尽管肖冰并没有说,这是名单是什么含义。
但是,杨妈妈却已经预感到,他的小秋儿,已经为国捐躯了!
霎那之间,浑浊的泪水便从杨妈妈的眼眶里夺眶而出,叭嗒叭嗒的滴落的下来,濡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
与此同时,在湖北通山县九间廊村,向家。
晚餐已经吃过,向老爹这会儿正蹲坐在台阶上抽旱烟,向妈妈正在厨房里洗碗,荷花在给小石榴喂小米粥。
餐桌之上,搁着县公所送的收音机。
收音机里的主持人正在念着一个个的名字。
虽然主持人肖冰并没有说,这是个什么名单,但无论向老爹、向妈妈还是荷花,心里都很清楚这是一份什么样的名单。
他们只是希望,向冠英不要出现在这名单上。
所以,看上去三个人都没怎么在听,但其实,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广播之上,都在煎熬的等着名单念完。
“徐忍之、侯茂轩、向冠英……”
听到向冠英三个字,向老爹目光猛然一凝。
正拿着木勺舀水的向妈妈也是手一颤,木勺便叭嗒一声掉落在地。
荷花的那对美目里更是一下涌出泪水,只是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但是泪水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叭嗒叭嗬的掉落下来,落在小石榴脸上。
小石榴还年幼,根本不知道她妈妈为什么流泪。
只是伸出一对胖乎乎的小手,抚摸着妈妈的脸,咿咿哑哑的叫着。
好半晌后,向妈妈才走过来,从荷花怀里接过小石榴,心疼的道:“荷花,想哭你就大声哭出来吧,别憋坏了。”
“阿娘,我去喂猪。”荷花却拎起泔水桶,夺门而去。
片刻后,猪圈方向传来荷花压抑的哭声,肝肠寸断。
……
在重庆,统帅部作战大厅。
常校长和一干高级将领也在听这份名单。
好半天,名单才终于念完,肖冰又说道:“细心的朋友想必已经发现了,在我刚才读的这份名单中,有好多个我们曾经听过的名字。”
“是的,他们就是在昨天,曾经来到过我们江汉之声的直播室,向大家诉说心里话的那十八个老兵!”
“我多希望,这份名单是假的!”
“我多希望,杨连长、向连长他们并没有牺牲!”
“我多希望,杨妈妈还没有失去她唯一的儿子!”
“大家可能还不知道,早在两个多月前,杨劲秋连长的大哥就已经牺牲在湘赣战场,杨连长已经是杨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我多希望,向连长仍还活着!这样荷花就不用失去她的挚爱,小石榴就不用在襁褓之龄痛失父爱,还有向爸爸、向妈妈,也就不用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但是,我想说的是,这就是战争!花好月圆、合家团圆这样的事情,只会在戏剧、只会在电影里出现,在真实的战争中,根本不存在的!”
“此时此刻,我只想唱一首歌来表达我的心情!”
“谨以此歌,献给牺牲在武汉战场的国军将士,献给所有牺牲在抗日战场上的战士,也献给他们的亲人!”
停顿了片刻,收音机里再次响起肖冰的声音,歌声。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再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将不再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做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挚爱。”
聆听着肖冰低沉哀伤的歌声,想象着一个又一个国军战士告别亲人,踏上战场,然后在战场上中弹牺牲,永远的闭上眼睛,从此不再醒来,在场的不少党国高级将领,不由得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常校长也是猛的别开头去,不敢让人看他眼睛。
因为此刻,常校长的眼睛里也已经蓄满了泪水。
自打成年,常校长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有流过眼泪。
但是此刻,常校长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只想放声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