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李云朵死后的第三个月了,宫墨染将她的尸身带到了三百年前的巫族圣地,虽然那里早已变得一片荒芜,但藏在石洞里的巫族圣宝寒冰床还在。
将尸体置于寒冰床之上,可保百年不腐。
宫墨染站在冰床前,看着女子的尸身,目光死寂得不起半分波澜。男人那一头银发早已变成如雪的白发,面色亦变得如同纸般惨白。
三个月来,他数次施展逆天巫法招魂术,可无论他施展多少次,她的灵魂都没有被招回过一次。
宫墨染不明白,他明明在李云朵的身体上刺下了锁魂阵,为何她死后不到五天,她的灵魂就不见了。
摆在他面前的只是那个女人的躯壳,里面的灵魂不见了,三个月前就已经……不见了。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却不想,到头来,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朵朵明明说过,如果他再施用逆天禁术,她会让他后悔的,他当时听过就算了,并没有当成一回事。
他想,她这么爱他,如何舍得惩罚他?
他自傲地以为朵朵对他的爱可以让她包容他的一切,所以他最后任性了一次。
南云国气数已尽,终将被东临国和西漠国瓜分占有,他本算是复了仇,可是他还觉得不够。
当年,南云国的太祖皇一把火烧了整个巫族,大火烧了几天几夜,将所有族人烧成了灰烬,惨绝人寰。
那些画面他并未亲眼见过,但他的母亲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将那画面植入他的脑海中,让他仿佛身临其境。
他知道那个女人的目的,她要让他带着仇恨而活,她要让他肩负起复仇的重任。她也确实成功了,自他出生起,她便用巫法将血海深仇灌输给他,让他心中的仇恨日渐浓烈。
除非毁了南云国,这份深入骨髓的仇恨才能根除。
他的母亲施展了逆天巫术续命之术,将所有族人本不该绝的生命续到了他的身上,而她因为这逆天巫术耗尽了生命。
她是一个可悲的女人,在抚养他的十几年里,她都被仇恨吞噬着,她的心理已经变得极其扭曲,在她眼里,自己或许已经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一个复仇的工具。
最后的死对她来说是一个解脱,而对他来说却是一切的开端。
宫墨染觉得,这样也好,一个人活得太久了很无趣,有一个目的支撑着他,他才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他就这样成了南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重复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枯燥生活。
直到朵朵的出现,才打破了他平淡无波的生活。
一开始只是觉得她性格坚韧,胆子也极大,她自作聪明地偷窥自己,还自以为瞒天过海。若非觉得她目光透彻心思纯粹,他或许当场就要了她的小命。
到后来她混进墨染堂做蛊人,他也是不以为意的,觉得这小丫头在找死。可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丫头也能承受住男人都承受不了的食脑之痛和噬心之痛,他刚好缺一个试蛊的蛊人,便顺势收了她。
接下来的一切都不在他预料之中,她的存在感极强,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晃荡,什么时候他开始动了情,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对她越来越纵容,她无时无刻表现出的火热以及浓烈的爱慕的目光让他招架不住。
他想过疏离她,可在听到她出了事的那一刻,他心中的唯一念头便是:这个丫头不能出事。
以前他纵容她的靠近和引诱,而那一次,他纵容了自己。
一场疯狂的缠绵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朵朵付出的爱一开始隐忍,可一旦不隐忍了,就会变得炙热而浓烈,正是这浓烈的感情让他产生了错觉,不管自己做什么,她都会跟在自己身后,永远不会离开。
因为,她是这般爱他,她可以陪他一起下地狱,她明明这般说过的。
可最终,她还是食言了,只因他的一次错误。
朵朵以为,在仇恨和爱情面前,他选择了前者。
可她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择,仇恨早已成了他的跗骨之蛆,唯有彻底消除仇恨,他才能放心地跟她一起归隐。
后来他想,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布下焚天阵,所以离开的时候她才特意带了那把祈雨剑?
那时候他说要离开,她的眼里分明带着一丝祈求之色,但他迫不及待地想毁灭那个地方,是以并未注意到。
如果……如果知道朵朵会阻止他,他一定会放下这最后的执念。
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她重要。
她爱得浓烈,他却爱得深沉。
到最后他才明白,不是她离不开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自己离不开她。
在她死去的那一刻,他仍然怀揣着最后的希冀,他以为,有锁魂阵在,她便是死了,他也能用逆天巫法让她活过来。
是那最后一丝希冀支撑着他离开了那个他想毁灭的地方。
宫墨染将床上的女子扶了起来,温柔地抱入了怀里。因为寒冰床的缘故,她的面色红润,就像是睡过去了一般,他解开她的衣裙,露出了后背上的那枚形似花朵的锁魂阵,低头,轻轻地吻了上去。
“朵朵,你究竟去了哪里……”他轻声问。
就这般抱着她的尸体一天一夜之后,宫墨染终于做了最后一个决定。
他要施展最后的禁术——焚魂追魂。
他在自己的身上画满了各种复杂的阵法,所有的阵法组合在一起,便成了巫族最神秘的无上禁术焚魂追魂。
男人躺在李云朵的身边,慢慢闭上了眼睛,左手握住了她冰凉的右手。
下一刻,他的灵魂抽离了出来。
脱离了那副躯壳的灵魂似乎更为冷漠,那双眼暗沉而死寂,无波无澜。他静静地看着那与女子并排躺着的尸体,灵魂被烈火包围,开始从下往上一点点焚烧。
焚烧没有令他魂飞魄散,大火过后,他的身体一阵扭曲,竟慢慢变了样儿。
男人的目中划过一丝迷茫,许久过后他才缓缓抬头望向远方,手臂猛地一挥,将眼前的虚空撕裂出一个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