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敏之登李游道的门,不纯粹是为了帮李钦载报仇,多少也想给自己无聊枯燥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
毕竟他的家庭环境太乱太复杂,武敏之的心理已经很扭曲了,一个心理扭曲的人是很害怕平淡单调的生活的。
就像孩子总是喜欢搞破坏,以此来博得大人的注意一样,他要的是闹出动静,时刻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
此刻武敏之站在李游道的府门外,仰头打量着高大的门楣,和檐下一排高挂的灯笼,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武敏之与李游道不熟,可以说毫无交集。
一个是靠着外戚身份改姓幸进的纨绔子弟,一个是世家门阀多年培养,如今官居大理寺少卿的世家精英,这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路人。
身份不同,名声不同,圈子也不同,长安城那么大,官场那么大,两人能出现在同一个场合的机会几乎很少,就算在某个权贵家的酒宴上遇到了,大约也是那种连表面点头招呼都懒得虚应的人。
所以李游道接到武敏之的拜帖时感到很诧异。
一个素无交往的人,在没有中间人介绍的情况下独自登门拜访,其实已经算是比较失礼冒昧了。
李游道拿着武敏之的拜帖,琢磨他的来意,犹豫要不要见他。
良久,李游道叹了口气。
世家精英子弟也有惹不起的人,比如皇后她外甥。
搁下拜帖,李游道挤出一丝客气的微笑,整理衣冠后快步迎出门去。
李府门外,李游道和武敏之相见甚欢,互道久仰。
武敏之正常的时候,说话倒也很合礼数,没说一句不着调的废话,李游道心头疑惑,也不便见面就问,两人各怀心思在门口寒暄几句后,李游道客气地将武敏之往府内请。
武敏之进门后便对李府啧啧赞叹不已,从照壁上的瑞兽,到院子里的银杏,从房顶的鸱吻到前堂的屏风。
当一名路过的丑丫鬟都被武敏之狠狠夸了一句“倾城之姿”时,李游道便已确定,这货不是一个真诚的人,要小心提防。
宾主前堂落座后,李游道吩咐设宴,歌舞伎照例也要上来扭一扭。
酒过三巡,李游道捋须看着武敏之微笑道:“在下听说武贤弟不日前拜在渭南李县侯门下为弟子,不知确否?”
武敏之哈哈笑道:“当然不假,我在他家庄子上都住两个月了,他家庄子不好玩,酒也没贵府的好喝,歌舞伎更是不见踪影,啧,过得像个清修隐士,也不知他怎么受得了。”
李游道目光闪动:“武贤弟拜在李县侯门下,皇后没说什么吗?”
武敏之又饮了一口酒,道:“我拜我的师,皇后能说什么,她管不着我,除非她让我做太子,不然凭啥管我?哈哈!”
李游道吓得手一颤,杯里的酒都被他抖掉一半,脸色惊恐地看着他。
这混账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游道决定立马结束这个话题,不仅结束话题,最好在一炷香时辰内把这个祸害送走,不然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受牵连的可是他。
于是李游道索性直奔主题,强笑道:“不知武贤弟今日莅临寒舍,是为了……”
武敏之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然后起身整了整衣冠,突然朝李游道长揖一礼。
李游道吓了一跳,下意识避让一旁,不敢受礼。
武敏之直起腰后,大声道:“武某今日特来向李少卿求亲,还望李少卿玉成。”
李游道大惊失色:“求啥亲?”
“武某听说李少卿之次女年方二八,明艳温婉,君子当求,便请李少卿高抬贵手,成全我们这对有情人吧!”
李游道惊怒道:“你们这对……有情人?你二人何时有了私情?”
“完全没私情,连面都没见过,但我相信令媛见我的第一眼,我和她便一定是有情人。”武敏之理直气壮道。
李游道快气炸了,现在他才察觉,这货根本就是个疯子。
“武贤弟,你太失礼了!”李游道忍不住喝道。
“不失礼!”武敏之义正严辞接过话头,道:“若李少卿点头,我这厢有贵重聘礼送上,要啥给啥,聘礼之厚重,定教李少卿眉开眼笑。”
李游道脸色阴沉下来:“我记得,伱是已经成过亲的,孩子都有了,对吗?”
武敏之腼腆地道:“正妻之位虽难得,但幸运的是,家中妾位空悬久矣,只待有缘人,令媛便是有缘人……”
李游道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神情冷凝道:“今日求亲,是你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
武敏之眨眼:“我说皇后的意思,你就会答应吗?”
“都不答应!但若是皇后的意思,此事我便要上朝堂问问皇后,何故如此折辱我家女儿!”李游道愤怒地道。
武敏之茫然地睁大了眼:“我哪里折辱你女儿了?这不正正经经在求亲吗?”
李游道气笑了,指了指他,道:“你管这个叫‘求亲’?”
武敏之恍然道:“是嫌我没带聘礼吗?此事不急,你还没点头答应呢,若是拒绝了,我总不能既丢人又失财吧?”
李游道深呼吸,虽然不知贺兰家究竟是什么神奇的风水,竟养出这么个混账,但这个混账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实在没有资格出手揍他。
“武贤弟,我认真地告诉你,你与我家女儿无缘,此事再也休提,今日此刻你仍是我府上的贵客,但愿莫伤和气。”李游道脸色难看地道。
武敏之不死心地道:“我可是外戚,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外戚又如何?我赵郡李氏用得着拿女儿巴结吗?”李游道冷笑。
武敏之小心翼翼地道:“二女儿若不行,贵府三女儿如何?虽然听说才八岁,但模样周正我也等得起……”
李游道终于克制不住勃然大怒,下意识抄起桌上一只酒盏,狠狠朝武敏之头上砸去,嘴里怒喝道:“竖子欺人太甚!”
酒盏疾若流星砸向武敏之,武敏之眼中喜色一闪,然后肩头一晃,是的,他没有大意,他闪了。
不过奇妙的是,他闪的方向却恰好迎着酒盏飞来的落点。
就好像他主动把脑袋凑上去迎接那只酒盏的到来一样。
哐的一声,酒盏不偏不倚砸中了武敏之的额头,不砸中都没天理,武敏之瞄准了的。
鲜血顿时顺着额头流下,武敏之凄厉惨呼:“啊呀!杀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