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指尖落在那枚钻戒上,轻轻用上力气将之往外拿,动作很慢很慢,像是有股力道不允许她拿开……
温月可以看见那张白皙的面上染了的无奈,更可以瞧见她取下戒指时用的力气。
她很努力啊。
努力到眼睛里布满了雾气,努力到连说话的声音都喑哑无奈,努力到……让人心疼。
终于,戒指滑落至掌心里,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打算怎么办。”
苏霓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在床头柜子里寻了个小盒子打开。
动作十分缓慢,等了许久才缓缓地将之放入。
她终究是有些不舍的,可盖上盒子的动作却格外迅速。
“原本想他回来了该是要重新接手陆氏,没料到他不肯。现下他人已经出现,不可能再当作他不在。公司内部必然会有分歧和变动。”
想了想,苏霓仍是轻叹,“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目前还不知道他真正的打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可你已经想离开这里。”
温月总是一针见血,她看向苏霓的眼神一点点变深,头顶的灯光从上往下落,只隐约的在她眼睑处打了层阴影。
整个人,都笼罩在橘色的光线中。
苏霓没有立刻回应,她靠在床头,视线所及处是惨白的天花板。那仍清亮的眸里渐渐染上一层昏黑颜色,像是突然被乌云笼罩了的夜空,越发晦涩。
“继续呆在这,名不正言不顺不说,更不方便他回来。”
苏霓忽的笑开,像是想起了什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住进来的时候正好是我出狱,他又没有踪影。陆氏硝烟四起,我知道他为了救我差点搭上的自己命,甚至愿意把全部遗产给我和淼淼。”
“这样的情况,怎么也不能丢下他离开不是?”
可现在呢。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陆氏才刚刚恢复元气,她肚子里的小生命才刚刚稳定下来。
可周围的变化却已经那样大。
陆长铭没有死,他好好地活着回到海城。可并未如她所想的那样,日后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他有别的女人了。
苏霓用力捏着拳头,唇畔的笑容越发明显,那声音在有些昏暗的室内显出一丝涩凉,不知是因为身体原因抑或其他,开口时声线整个偏哑。
“他,有别的女人了。”
……
温月愕然,嘴唇蠕动了下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一直和陆长铭同进同出的女人她已经见过,看起来确然和苏霓有几分相似,也可以确定是陆长铭喜欢的类型。
瞧着,两人之间相处也很亲密。
她低下头,看见苏霓有些苍白的脸色,那被橘色灯光熏染得有些晦涩的脸,让她的身子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好似被一层雾气笼罩住。
而脸上,却没有以往的生气。
总说十几二十岁时,正是女孩最好的年纪,满脸胶原蛋白、肆意张扬。
到三十岁时,年华老去容貌也跟着变化。可这时的女人,在历经生活之后却总归和以往不同,一举一动,甚至每一处眼波流转,都有其独特韵味。
“徐晋南今天跟我求婚了。”
她等了许久才忽的开口,声音细细软软的,比起刚刚的着急有很明显的不同。
苏霓微愕,眼里终于有了笑意,“然后呢?”
“我没答应呢。”
温月耸耸肩,“还有点担心,也有点害怕。更多的,是心里有过不去的一些东西。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害怕再和他一起。”
“这段时间我想好好静静……咱们都好好想想。”
苏霓点点头,“是该好好想想啊。”
她再一次四下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床上。有些失神。
再聊了一会温月也走出去,管家送了她离开。
苏霓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原本半躺在床上的身躯渐渐蜷缩起来,直至好似缩成一只虾,被薄被笼在下头。
枕头里只有她自己的气味。五年前第一次住进来时,她能在这房间的任何一处嗅到男人的气息。
而如今,却是什么都不余的。
或许再过不久,这栋屋子、这个房间,还有他们曾一起躺过的床上,也会被另外一个女人拥有。
心口忽的发闷,一下子激得她仿佛要喘不过气。
于是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涌上头顶,眼眶在瞬间泛红发晕,她只能努力掐着掌心……
不是夜,可房间里气息沉闷,她的情绪比深夜时更要颓丧。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传来震动的声响。
点开,是周弋的留言。
“太太,明天上午请一定要过来公司一趟。”
没有具体缘由,但周弋从不会胡乱做决定,她便回了个“嗯”字,将手机放回床头。
……
日头渐渐西沉,两个孩子原本在院子里玩闹。
苏淼淼搬了画架出来,不知第几次画院子里的那颗老树。
她也不知这是什么品种,只记得刚住进来时只剩下一根树杆,稀稀疏疏的叶子留在上头却也泛着黄。而现在再看,上头已然有丝丝翠绿的新牙,甚至渐渐的有嫩绿小树叶长出来。
“春天到了。”
她染了墨,在宣纸上落下第一笔。
陆安知一如既往地坐在她身侧一米处,手里捧着一本《二十世纪最成功的风投案》。
他很认真,手指落在书页上,等许久的时间才缓缓翻一页。
偶尔还会抬起头往旁边看去,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只紧紧锁着对方,斜落的日光从外头照射过来,正好染在他眼里。
多了分不属于他年纪的温柔。
直到某一刻,苏淼淼忽然停笔,宣纸上的墨还来不及全部晕染开。她取了纸放在地面,怕被墨汁染坏了画画作。
可上头除了一株柳树之外便是空荡荡的地方,再无其他东西。
“安知。”
“嗯?”
小男孩总归是了解她,合上书册便起身。几步行至在她面前,任凭自己的阴影将那小小的身影整个笼罩住。
“不画了?”
“画不好。”
苏淼淼叹气,瞧着面前那副有些奇怪的树,肉乎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
随即摊开手,朝他眨了眨眼,“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爸爸和妈妈。”
她仰起头,脸上有再明显不过的悲伤,这样小小的年纪,情绪还学不会遮掩,只能尽数显露出来。
于是整张小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可怜的意味,手指放在膝盖上,整个人都蜷成一团。
“他们好像不是一般的闹脾气哎,他们好像……要分开了。”
苏淼淼眨眨眼,眼眶泛红,有那么一瞬间眼泪都要下来了。
“爸爸身体不好,还坐在轮椅上。淼淼听人说啦,那个推着他的漂亮医生阿姨,是他新喜欢的女人。所以安知,她以后就是淼淼的后妈吗?”
陆安知怔了怔,尚小的年纪虽然如饥似渴地查阅各种各样的知识,但终究不善言辞,只能挠挠头,干脆蹲在她面前,“不会的,苏阿姨才是淼淼的妈妈。爸爸很喜欢很喜欢苏阿姨,不会娶别的女人。”
“你怎么肯定?”
“我……”
他脸上的纠结之色更加明显,绞尽脑汁要去回答苏淼淼的问题,可转念却还是得不到答案,只能用力点头。
“反正他不会。”
“噢。”
显然这个说法没什么可信度,苏淼淼眨了眨眼,眼底有了一丝狡黠和犹豫。
正好温月从宅子里出来,瞧见两人在院子里玩还打了个招呼。
“温月阿姨。”
陆安知一贯是个小绅士,瞧见女士走过来自然是要先示意的。
温月摸了摸他的头,低头看着两人,“我们淼淼小公主怎么啦,看起来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妈妈呢?”
苏淼淼没理会她,反而抬起头反问。
温月指着楼上的窗户,“在房间里躺着呢,不太舒服哦,你最好等晚饭的时候再去叫她。”
“知道了。可是温月阿姨,淼淼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你说。”
小姑娘拍拍有些脏污的手,将画纸拉到一边,这才认认真真地凝向温月,“妈咪她,是不是又哭了?”
“又?”
“之前我都看见啦,她和爸爸吵架的时候,哭了的。”
苏淼淼不傻,自然是知道的。何况旁人的闲言碎语她也都听了清楚。只是一路上都没有提起。
到现在想了又想,加上温月正好在,才仰起头缓缓地问。
“妈咪和爸爸为什么不一起回来?爸爸另外有阿姨了对不对。他们以后还会在一起吗。”
“淼淼和安知……还能同时拥有爸爸和妈咪吗?”
温月忽然懵了,那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忽然变得僵硬。
她只能慢慢蹲下来,双手放在小姑娘肩膀上,细细地朝她看去。
“大人的事,你们还小,不懂。”
“是,你妈咪是哭了。她有点伤心。但那不仅仅是因为你爸爸。等以后你就明白拉。”
不敢再和孩子多说,温月站了起来。
挥挥手便离开。
可小姑娘在瞧见那从大门驶出的汽车,忽然下定了决心。
“呐,安知,我们去问问爸爸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