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身剧烈的震颤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程度,秋惜颜双手被绑缚在身后,整个人无法维持平衡,只能随着机身的颠簸而在机舱里滚来滚去。
头上的伤口似乎在混乱中撞到了哪里,曾经险些要了她一条命的伤口再度巨痛起来。
“怎么回事!”西门摩对着飞行员咆哮着,勉强抓着固定在机舱地面的排椅椅背来维持平衡。
飞行员此刻也是慌乱不已,他的两手飞快的在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仪表盘和按钮、推拉杆上掠过,最后声音暗哑的说道:“仪表故障,雷达故障,直升机机翼也出了问题。”
“平安降落的可能性有多少?”西门摩脑子里“嗡嗡”作响,他铁青着脸,每个字都是从肺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不到百分之一。”飞行员额头的冷汗洇湿了漆黑的眼眉,顺着眼角侧脸低落下去,打湿了衣衫前襟。
西门摩只觉得一阵阵的窒息感涌上,他嘴唇发白的命令道:“找合适的地方,降落。”
说完这句话,西门摩的目光骤然一颤,他猛然回头,就见到秋惜颜几乎是呈现半昏迷状态躺倒在机舱地面,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秋惜颜!”西门摩在剧烈抖动的机舱里艰难的迈动步伐,踉跄着走到秋惜颜身边,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揪出她嘴里塞着的布条,“醒醒!别睡!”
“疼……”秋惜颜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有些分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只能强撑着看到一个模糊的虚影,心底不愿对人言说的依赖如洪流奔涌,无法抑制,“墨子寒……我疼……好疼……”
西门摩抱着秋惜颜想要挪到角落里的动作顿时一僵,他咬着牙恨不得就这么把怀里柔弱的女人一把扔出去,任由她撞机舱壁也好,干脆撞出飞机机舱才好!
可是,怀里温暖的触感让人怀念到想哭的地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和秋惜颜和平相处过了。
从当年那个合约开始,他们两个人之间就被西门摩亲手划下了一道天堑。再后来,一次又一次,沟壑越来越深,伤口越来越重。
“颜颜,别睡。”西门摩抱着秋惜颜,整个人缩在机舱壁和座椅之间的角落里,紧紧抓着座椅的椅子腿维持平衡,不让自己和秋惜颜就这么摔出去。
“好疼……真的好疼……”秋惜颜迷瞪瞪地在西门摩怀里揉蹭,像只在撒娇的小猫。
西门摩难受地低头用额头抵着秋惜颜因为疼痛而微微渗出汗水的额头,声音沙哑的哄,“颜颜乖,忍一忍,忍忍就过去了。忍过去了,我就去给你买奶糖吃。”
这是小时候哄秋惜颜最好用的方式,一直到两个人彻底决裂为止,都还屡试不爽。
“嗯……我乖……”秋惜颜抽抽搭搭地靠在西门摩怀里,纤细的腰肢被对方如钢条一样的手臂箍紧。
西门摩鼻尖一阵酸楚涌上,秋惜颜先前瞪视着他说的那些话,在这一刻都无比清晰的回荡在耳边。
他这些年,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等到他想要回头,觉得疲惫不堪的时候,他背后还有什么?
“颜颜,颜颜……”西门摩一下下蹭着秋惜颜的侧脸,像是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标。
人总是要真的到了生死一瞬,才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第一次见到秋惜颜的时候,他已经十二岁。经历过人生中最黑暗最痛苦最不堪的十二年,他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让他体会什么叫做温暖。
可是秋惜颜做到了。
用那张灿烂的笑脸,用那把甜腻的嗓音,用那颗温柔的真心。
没有人知道,当年的合约事件,秋惜颜逃出酒店房间的时候,他刚好从另一部电梯里冲出来。
他后悔过,挽救过,只是醒悟太晚,等到秋惜颜把解除婚约四个字砸到他脸上的时候,他也没那个脸面去解释什么。
“墨子寒……好疼啊……”秋惜颜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哭疼,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她已然忘记了自己被西门摩绑架,又被西门摩打了的事情,小声抽搭着抱怨,“有人打我……呜呜……”
西门摩从来没觉得“墨子寒”这三个字从秋惜颜嘴里说出来,能让人火冒三丈到如斯地步。
可是他也明白,秋惜颜现在要的就是墨子寒,不是张三不是李四,更不是他这个让秋惜颜痛恨到无以复加的西门摩。
看着怀里辗转啜泣的人,西门摩忽然想到,他为什么一定要坚持,用和秋惜颜结婚的方式拿到遗嘱呢?如果背后将秋惜颜和孩子暗杀,继承人就只剩下他一个,多快捷简单的方式。
可他偏偏要不信邪的选择最难走的一条路。
说穿了,其实还是想给自己一个借口,重新接近这个人吧。毕竟,人生里唯一经历过的温暖,有谁能轻易就放开。
反正,对方已经觉得自己烂透了,反正,对方已经觉得自己坏透了。那就不要有任何多余的期待,把人抢回来就好,把人囚到自己身边,不再提情,不再说爱,一切都是为了钱。
如你所想,我就是这么个烂透了的人。
“乖,不哭了,等降落之后带你去找医生,不哭了。”西门摩把秋惜颜牢牢护在怀里,像是小时候每一次秋惜颜和人打架打输了之后一样。
可是,十多年过去,有些事,注定不一样了。
秋惜颜嘴里一声声喊的,再也不会是“西门摩”,而只会是“墨子寒”。
这一刻,西门摩感到无比后悔。
后悔五年前秋惜颜说要解除婚约的时候,他没有告诉对方,他其实赶到了酒店。
后悔五年后再见到这个人,他总是在用最卑劣的方式,试图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颜颜,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西门摩眼睛发红的摩挲着秋惜颜的脸颊,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哽咽,“李成延的事情,是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李成延死前的话像钢钉一般深深植入脑海,用尽方法也拔不出去。
“惜颜不会喜欢你的,你们没可能,你就放弃吧。”
其实,就是因为这句话,才会放任手下把李成延给活活打死吧。他不想听到任何人说这句话,就算是真话,也不愿意
心口一次次被刺得生疼,鲜血横流却不在有人可以为他疗伤。
秋惜颜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根本听不清身边的人在说什么,她难受的摇晃着脑袋,却发觉越是摇晃疼痛越甚,不由浅浅啜泣起来。
西门摩的手托到秋惜颜的后脑,只觉得手掌里一阵湿热,当即脑海一片空白。
他将微微发颤的左手收回来,上面的那一滩血迹几乎能将他的双目刺瞎。
“现在到哪里了,还不能降落吗?”西门摩理智全无的对着飞行员咆哮,那声音甚至盖过了螺旋桨的声响。
飞行员竭力控制着飞机的动作,生死关头,早就顾不得什么老板不老板,头也不回的对西门摩骂道:“老子也想降落啊!还没到地方降下去也是死!”
尽管西门摩的心里是种种思绪千回百转,可实际上从飞机失控到找到降落地点,不过是短短十来分钟之内的事情。
飞行员觉得他们最幸运的一点,就是停留在了郊区,这一片郊区临海,故障中的飞机在海面迫降算是最佳方案。现在只看他们几个的运气如何,能不能赌赢了这一把。
“老板,把救生衣穿上!带上降落伞包!”在进入海平面区域的那一刻,飞行员敏锐地发觉飞机的状况已经差到了极点,降落迫在眉睫,无法再耽误一分一秒。
西门摩没说话,他在忙着给秋惜颜套上救生衣。
在给秋惜颜身上绑降落伞包的时候,西门摩眼神一闪,对飞行员喊道:“直接跳伞不行吗?直升机不要了!”
飞行员怒冲冲的喊回来,“你能跳,那女人能跳吗?用降落伞的时候抱着人,是想一起死吗?”
西门摩再度沉默了下去,开始手忙脚乱的给自己套救生衣和降落伞包。
飞行员抽神瞄了他一眼,见西门摩信了他的话,才舒了口气。
秋惜颜的存在的确是他要紧急迫降而不是弃机逃亡的原因之一。而在他心里另外一个真正占了主导因素的原因。
一旦飞机坠毁,巨大的下落冲击,以及那之后的爆炸,种种后果不堪设想。
注定会有无辜的人被牵累送命。
作为一个飞行员,他身为飞行员的道德操守让他无法在有人烟的地方弃机逃亡。
就在这架在半空中如同断线风筝的直升机身后不远处,两架飞速赶来的直升机正不要命的向它靠拢。
“秋洛,你带着秋渊走!别靠近!”墨子寒挤在直升机机头驾驶舱里,眼看着秋洛他们那架直升机越靠越近,当即对着通讯器吼了过去。
“我妈咪还在上面!”秋洛的嗓音里带了一丝哭腔,很快又被他硬生生压下去,转而是斩钉截铁的回答:“我不走!”
墨子寒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母子三个搞疯了。
“总裁,坠机了!”墨子寒身边的飞行员声音一尖,惊恐的喊了出来。
于是,在天海交际处蒙蒙日光一跃而出的时候,墨子寒,墨泠,秋洛和秋渊眼睁睁看着载着秋惜颜的那架直升机。
如被折断了双翼的飞鸟,以和朝阳相反的方向,直直坠落进茫茫大海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