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的顶点,世界的支配者观看新任北斗星君的天刑化身所作所为,发现他执于权柄的运作,从中汲取利弊得失,对山脉之力凝聚的洞天也毫无所动,不由放下担心。昔日拨弄命运之弦,赠予这位异域访客一点投资,想不到竟然收获一位新晋界轴之主的友谊,这笔买卖真的划算。
他将目光投向大地,万山之祖的昆仑被蛀虫似的修士蝇营狗苟窃取山川草木灵力,弄地乌烟瘴气,残破不堪,甚至连帝之下都也免不了遭洗劫,除了不死树缺了玉膏青泥无法成活,其余先天灵株、丰穰嘉禾都被修士移植,藏于门派重地,视为私产。
‘不如将昆仑虚赠予北斗,作为地上的都城,也是这棵浮游不定飘萍的根基。一位不争权,守本分的副手不可多得,况且他的异域出身没有过多的绊索,可以毫不犹豫地举起天刑,震慑威怖,惩罚越线的修士。’
世界之主提起玉笔紫毫,在青藻天赦手书两个兽篆,收笔点睛,化为一块青铜令牌,径直往北方天穹电射而去。
北斗星君还在琢磨一年四季的更替和气节的奥秘,转眼之间,收到新的赦令。
‘昆仑虚,帝之下都,他还未将王座举到天上,在大地曾经的居所,说不定里面还藏有他的道路晋升的秘密。’
‘酒杯’与天刑神格相合,既然界主不打算收回,北斗星君就越俎代庖地掌管。拱卫帝王的战车不能动用,眼下只能将四季的时序与之相合。
青铜令牌四角分别浮现春、夏、秋、冬四字,化为一道流光离开天穹直落昆仑虚,吸纳少许山川灵气,变为一头六首人脸虎躯的化身,目光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东抵临海鲸波,西涉流沙大漠,南国瘴疠湿林,北地冻土雪原。
‘什么?这是帝之下都昆仑虚!分明是一个荒无人烟,污秽遍地,无比巨大的废墟。’
据记载,昆仑虚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山体叠叠重重有九层。中间浮台,种植一圃九穗嘉禾,约四五丈粗,沉甸甸的玉谷径直尺许,文武火熬煮七日,方才化为青碧色的汤水,服之能延寿甲子。东方有沙棠和琅玕,状若美玉,是五德神禽凤凰的饵食,尤其是沙棠树的果子,吃了能让凡人入水不湿,行于水面有如陆地。南边有绛树,七彩颜色,雨露甘霖降下,便献出彩虹,又有古雕、腹蛇、六首蛟和视肉。视肉形如牛肝,有两目,生生无尽,食后片刻又会复原。北部有三珠树,嘉碧树、瑶琨树、纹玉树,果实都是五彩斑斓的美玉,三只青色羽翼的鸾鸟在此筑巢。西侧有珠玑树、璇玑树、灵玑树,还有三千日开花,三千日结果的不死树,诸此种种,不尽繁盛丰茂之致,等等。
可是,眼下的昆仑虚,九层山体被挖地千疮百孔,仞壁孔眼密布仿佛蜂巢,山风稍微吹动,便有泥土岩石摇摇欲坠,瑶花琪草连根挖走,泉眼干涸闭塞,珍禽异兽踪迹全无,除了移植不易存活的不死树,便连九座浮台园圃都坠地不起。
“又是一个苦差事!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北斗星君自嘲一笑,闭上眼睛在云床默坐。
这个化身神格稍低,却是司职战斗、守护的山祇。轻轻顿地,双足生云履空而行,来到浮台坠地之处,找到一堆碎片,都是被含有道韵的法器击破,完整取出嘉禾根系的痕迹。
“一群蛀虫,窃取天地之灵,却无丝毫回报。”化身虎啸一声,双足左右交替重重踏地,九层高的山体彻底碎裂坍塌,滚石如雨落下,粉尘弥漫周围,经久不散,却将窘迫现状掩埋。
“咳,咳咳!”石堆深处,滚出一个四尺高的顽童,粉雕玉琢的脸上尽是惊惧,“哪个狂徒震塌昆仑丘,不知道小爷在此寻宝么!咳,咳咳!原来是你这头孽畜,不知是谁放将出来,竟敢欺辱到你爷爷头上。”
童子右手从耳朵里掏出一根绣花针,迎风晃动,念出秘咒,变成一根长三尺三,鹅蛋粗细的镔铁棍,耍了朵棍花,重重顿地击碎几块石片,左手叉腰,头往右一甩,睥睨望着双足踏云缓缓降落的六首虎怪,神情恢复如常,脸上露出傲意。
“无知小儿!”负手背后,周围烈风嘶吼,山祇化身喉音低沉,隐隐发出轰雷的爆鸣,显然神威被犯,怒意勃发。
“竟然不是畜生,还能开口说话,修行岁月不短。正好小爷缺了代步的坐骑,便将你擒下,套上项圈,牵回家,饿个百八十天,削去野性。”童子生性顽劣,仗着身后有人撑腰,八百里东西昆仑,谁都不放在眼里,不料今日撞上铁板。
“教你学个乖,别把眼睛长在头顶。”山祇化身曲指轻弹,两缕罡风拂过顽童,油亮乌黑的头发顿时少了一大块,露出青茬的头皮。
“孽畜找死!”童子察觉卤门凉意丝丝,伸手一抹,顿时气怒攻心,小脸狰狞,毫无顾忌地挥棍横扫。
“凡人的粗浅武技!”山祇化身没有托大,狮子扑兔也尽全力,钢鞭似的虎尾突兀地延长,抽打在顽童的手背,将指骨全部击碎,镔铁棍子落地,深深地陷进去。
“卑鄙小人!奸猾,耍诈。”童子连连后退,从怀里掏出一个羊脂玉瓶,用嘴咬掉瓶塞,仰头张口,接住里面的药丸,三颗金黄光泽,龙眼大小的红丹和着津液嚼碎,吐在手背上,肿痛淤痕转眼就消散,碎裂的指骨也恢复如初。
山祇化身费力捡起长棍,重如负山抱海,神色不动,却有些吃惊。刚才童子举重若轻,分明就是凡铁,在他手里却不断往两端延长,竟然自发适合新主的身形体格。
“你,你,你,竟然能用镇海神铁,你绝不是妖物!”生性骄狂并不意味着愚蠢、短视,恰恰相反,童子审时度势,极为精明。
“现在知道,晚了。”长棍翻飞,棍影丛丛,仿佛一片乌云盖顶,朝童子倾覆而去。
‘糟糕!这根神铁,擦着就伤,碰着就死,小爷我福大命大,日后还要成仙,宁可丢了面皮,也不能平白死在这儿。’顽童默念秘咒,施展土遁,逃进地底深处。
一击落空,山祇化身也不收回力道,长棍触地,巨岩爆碎,飞石四溅。
‘地行术,而且他的血脉古怪,有些像海巨人安泰。’
青铜令牌赋予这位昆仑虚新主所有权柄,右手小指曲并,拇指按压其上,三指山形朝下,使出指地为钢的禁制,立即将顽童禁锢,不能动弹。
镇海神铁轻轻提起,山祇化身用力一顿,铁板似的地面裂开,露出地底色泽乌黑的钢块,他上前伸手触碰,瞬间颜色褪尽,露出仿佛空青琉璃中的游鱼,黄晶琥珀里的冻蝇似的童子,浑身光焰缭绕,极力挣扎,却还是不得脱身。
六首虎怪睁开十二枚黄睛,目光炯炯,齐齐望来,顽童前胸后背冒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顿觉全身上下被看了个通透,又羞又恼,脸色涨红。
‘这泼怪好生利害,昆仑虚,帝之下都,虽说被弃置荒废多年,山石灵气全失,和凡土毫无区别,若想在此施展禁制,还是万分艰难。’
童子身份来历颇为可观,却也知道八荒六合之内,藏龙卧虎不可究竟,无意冒犯一个不知道其出身来头的对头还好说,若是根本就不在乎的大敌,后果不堪设想。前者也就罢了,仗着年幼无知,暂且口甜舌滑卖乖脱身,回头搬救兵找回面皮。可要是后者,不脱层皮就算不错了。
出身海外仙境碧游岛,拜师于东昆仑玉虚峰的童子,在娘胎里孕育水火不侵的先天青莲道体,又习了直指大道的上乘功法,若是勇猛精进,修为何止一日千里。可惜少年贪睡赖床,嫌早起晚睡的功课枯燥乏味,引气餐霞甚是辛苦,于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惫懒松懈,仗着天赋才刚刚筑起灵池,勉强凝聚六个八角垂芒的真符,五行遁术、纵地金光,都是防身、逃命的道术。为了防身,家里长辈遍游四海,终于在清冷之渊寻到圆坨坨光溜溜的镇海神铁,烧炼成一根如意随心的铁棍。至于缺了神铁震慑,海眼贯通,昆仑虚灵泉一夜干涸,那就不他的事了。
镇海神铁的灵异,顽童知之不详,却也晓得它威力无穷,不管仙凡,擦着就伤,碰着就死,因此觊觎者无处不在,都拿它当渡劫的宝贝。小儿闹市持金而行,早晚会有修士忍不住下手抢夺,这种事最近越来越多。
自从天穹夜幕北斗七星光耀六合八荒,有预见的仙道修士都闻到大劫的气息,提前未雨绸缪。尤其是在少华山烈火门二代弟子渡劫飞升时,被天刑真雷全数亟死,肉身只余焦骨飞灰,魂飞魄散,连到地府修个鬼仙也不可得,多数正教大派都关闭山门,只有小辈徒弟外出行走,一来增长见识,广交朋友,再则积累功德,勤修精进。
童子下山后就寻了个由头,去帝之下都昆仑虚挖宝,没成想刚来没多久,就吃了苦头。
“镇海神铁都被你强抢夺走,还用禁制困住小爷,你想怎啲?都使出来,让小爷见识见识。”明知认输讨饶,或许能侥幸过关,顽童就是不肯开口,结果说出来的还是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