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凤谦就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魏寒,连夜赶回京城。而此刻的京城,早已暗潮汹涌。
丞相府,书房。
“舅舅,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凤城阴沉着脸坐在柳昌的书房之中。
凤易刚刚被擒获,如今凤炎风头正劲,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本该循规蹈矩,尽力降低凤炎对他的戒心。
这段时间以来,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直到凤炎忽然下旨遣散后宫,将柳如月逐出皇宫。
柳如月是柳昌唯一的女儿,凤炎的做法,无异于是在打柳昌的脸。
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为处事,让凤城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他总有一种预感,若现在这个时候他再没有行动,恐怕之后也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凤炎,他绝对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柳昌的脸色也十分难看,自从柳如月被遣回家中,满朝文武看他的眼神就都不一样了。那种带着轻蔑、看笑话的眼神,让身为一朝丞相,一路顺风顺水的柳昌羞愤难当。
这些天来,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件事情。他也想不顾一切的展开反击。但这个时候真的可以吗?
他无数次的问自己,但心中却从未得到过答案。
也或许,他心底深处,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出手,他们便再无退路。这是一场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战争。
胜,他们拥有一切。败,他们失去一切。
“舅舅!”凤城一看柳昌阴晴不定的脸色就知道他心中的犹豫。
尝试过权势所带来的滋味,就没有人能够轻易抛弃。与凤炎交锋,他心中并无把握。很显然,柳昌更没有把握。
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位高权重的生活,已经磨掉了柳昌的冲劲。
他虽然看似一直在为他的前途而筹谋,可一旦到了紧要关头,他第一想到的,不是如何孤注一掷的协助他取得胜利,而是如何才能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这一切,他虽然心知肚明,但那又如何呢?他还需要依仗柳昌。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断了他所有的后路,让他退无可退。
“城儿,凤炎既然敢如此高调的遣散后宫,一定留有后手。”作为一名合格的政客,柳昌的心机城府不可谓不深。
他自然能够感觉到凤城对他的不满。但那又怎么样呢?只要凤城还需要他柳昌的协助,他就有底气站在凤城面前。
至于日后,他自有办法化解彼此间这一丝微不足道的裂痕。
“我当然知道他留有后手。”凤城掩去眼底的阴鸷,沉声道:“可这又何尝不是我们的机会呢?”
“什么意思?”柳昌眸光一闪,紧盯着凤城。
如此重要的事情,他相信凤城不会信口开河。
凤城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阴测测的问道:“这段时间,凤炎一直没有露过面,舅舅就不好奇,他到底去了哪里吗?”
“你知道?”柳昌立刻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凤城今日冒险上门的原因,顿时激动起来。
凤城点头,道:“这几天,我一直派人盯着宫里的动静。我打听到,四天前的夜里,冷宫里传来了一些古怪的动静。”
“冷宫?”柳昌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冷宫扯上关系。
“舅舅,你忘了吗?凤炎曾经在冷宫生活了二十年。”凤城一语惊醒梦中人。
“查清楚是什么动静了吗?”柳昌恍然大悟。
若非凤城提醒,他几乎都要忘了如今高高在上的凤炎,还有过那样一段凄惨不堪的过去。
“没有。”凤城有些遗憾的摇头,道:“我的人曾经试图闯入,但冷宫之中看似疏漏,实际上守卫森严,我派出去的人全部死了。”
“那你怎么知道……”一句话没有说完,柳昌眼中闪过一抹明悟。“是了,四天前的夜里,凤炎就是在那一夜之后,开始免朝的。”
“这段时间,皇宫戒备森严,我暗中打听了很久,才打听到,这段时间以来,凤炎和凤惊澜从未出过清心殿一步。我怀疑凤炎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这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凤城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和计划。
“可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凤炎刻意布下的陷阱?”柳昌显然还有顾忌。而且,他的顾忌也不无道理。
“我也曾经怀疑过,但我查过了,近一个月以来,宫里总有人不断遇害。虽然对外说是犯了错被打死的。但我派人暗中检查过,那些人死相凄惨,而且伤口都不是用刑留下的。最重要的是……”
凤城看向柳昌,幽深的眼眸中迸射出奇异的亮光:“那些人都是我安插在凤炎身边且从未启用过的眼线。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贸然行事。只不过,还是死在了凤炎的手里。”
“舅舅,就算这是一个局,我们也必须跳下去。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凤炎若是设了局,就一定知道了我们的心思,你觉得,以他的城府和手段,会放过我们吗?”
“现在放手一搏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再拖下去……”
见柳昌还是犹豫不决,凤城下了一记猛药。
“舅舅,这段时间凤谦在战场上的表现,你一定已经知道了。如今赤月已经投降,战事很快就会结束。如今的凤谦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碌碌无为的纨绔世子了。一但凤谦回归,凤炎便如虎添翼。”
见柳昌因为“凤谦”二字变了脸色,凤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这才慢吞吞的开口。
“他隐藏了这么多年,如今锋芒毕露,就是为了手刃封泰。若是让他知道他父亲的死,是你刻意拖延、隐瞒军情所制……”
“够了!”
柳昌的厉声呵斥并没有吓到凤城,但见他面色铁青,凤城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
柳昌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一想到为了那个男人而自刎殉情的女子,他的胸口就针扎一般的痛着。
可,柳昌虽然愤怒,却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看着眼前他一手教导出来的男子,柳昌只觉得心里有些发寒。
他分明是在威胁他!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匆忙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妇人歇斯底里的哭喊,传到了书房之中。
柳昌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见凤城已经悄然隐匿了踪迹,柳昌这才铁青着脸拉开了书房的门。
“喊什么?”
若是从前,李氏或许会被柳昌阴沉可怕的脸色吓到,但此刻,她已经方寸大乱,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老爷,如月,如月她……”
李氏神情悲怆,一句话卡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如月怎么了?”柳昌脸色一变,拽着李氏的胳膊疾声问道。
“她……”
李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柳昌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把扔下李氏,快步朝柳如月的房间冲了过去。
书房中,听着两人匆忙而去的脚步声,凤城眼底闪过一道幽光。
柳昌冲进柳如月的房间时,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双目圆瞪、面色惨白的柳如月。
柳昌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儿栽倒在地上。
“月儿!”
柳昌冲到了柳如月的床边,看着柳如月纤细的脖颈上那道刺目的紫色淤痕,一双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回老爷,小姐自从回来以后就整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刚才说是饿了,让奴婢去准备宵夜,可、可……”
翠儿匍匐在地上,纤瘦的身子瑟瑟发抖,她带着哭腔,哆哆嗦嗦的说着。
“凤炎!凤炎!”
柳昌咬牙切齿的声音,恨不得将凤炎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这是他如珠如宝,捧在掌心里宠爱着长大的女儿啊!虽然骄纵任性,却也是他唯一的血脉啊!
她是那么的骄傲,那么的任性,如今却被凤炎逼到了用一尺白绫结束自己性命的地步。
只要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揪着疼。
“凤炎!我与你势不两立!”柳昌双拳紧握,双目赤红,额间青筋毕露,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
若说刚才的他对于凤城的提议还有那么一丝犹豫,那么现在,在唯一爱女死亡的冲击之下,柳昌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已经崩断了。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凤炎从皇位上拉下来,如何让凤炎为他的女儿陪葬!
“为小姐梳洗装扮!”柳昌咬着牙留下这句话后,便匆匆离开。
李氏也因为情绪激动,已经昏厥,被丫鬟送回去休息了。
原本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翠儿抬起了头。她双目赤红,脸上却没有一滴眼泪。她死死的盯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柳如月,眼底闪动着畅快的光芒。
柳如月,我说过,总有一天,会让你后悔的!
深吸了一口气,翠儿压下心头的畅快与兴奋,朝屋里另一个小丫头说道:“小姐最爱景韵阁的胭脂,我去买最好的回来给小姐装扮。”
说罢,也不等那个小丫头反应过来,转身便走了出去。
以为小姐买胭脂的借口,翠儿十分顺利的出了丞相府。翠儿压下狂跳不止的心脏,勉强克制住想要拔腿狂奔的念头。
直到再也看不到丞相府,翠儿才松了口气。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直到夜风吹过,翠儿才惊觉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
她最后看了眼丞相府的方向,忽然畅快的大笑起来。
“柳如月,你个蠢货!哈哈哈哈……”
疯狂扭曲的笑容凝固在翠儿的脸上,她木讷的低下头,看着刺穿了自己腹部的利剑,又僵硬的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正将利剑从自己腹部缓缓拔出去的男人。
“你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个,算是谢礼。”凤城随手将剑扔给了身旁的属下,冷声道:“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