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桃园郡的时候,曹云心里头沉甸甸的,与贲宽拱手作别.桃园虽然现在不论从那一方面看起来都还很荒凉,但曹云却能依稀看见它光明的前景.而敌人的兴旺,自然对于本国来说,就是一种绝大的威胁了.
在边境之上来迎接他的是武陵郡的郡守陈也,与贲宽却是绝然不同的一个人,白白胖胖,富富态态,一脸的眉开言笑,但在曹云的眼中,那笑容之中却隐藏着说不尽的狡黠和奸诈.不像贲宽,虽不乏精明,但整个人却很质朴.
曹云骨子里就不愿意和陈也这样的人打交道,在他看来,陈也更像是一个商人倒多于像是一个官员,他喜欢和欣赏贲宽这样的,但却厌恶陈也这样的.
在桃园郡逗留了很多天,曹云并不急于赶到越京城去与秦风展开谈判,齐国的意图是避免与明国在这个时候大打出手,实际上当他出现在明国的国土之上时,这种意思便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而明人大张旗鼓的欢迎他入境,自然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双方在这一点之上,有着共同的默契.
在桃园郡,曹云对于明国的政治体制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不像齐国,鲜碧松在常宁郡等几个边境郡县之中有着绝对的权力,可以说那里的官员有生杀予夺大权,对他的保奏和弹劾,朝廷一般都是照准的.军政大权,一手在握.
而在明国,却完全不同.吴岭是武陵战区大将军,是益阳,武陵,桃园三郡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但实际上,他只握有军权.他能够号令地方政府的唯一一种情况就是战争爆发的时候.
吴岭手握军权,但军队的后勤供应,却是由地方掌握,驻扎在桃园的便由桃园供给,在武陵的便由武陵供给,在益阳的便有益阳供给.
桃园由于情况特殊,驻扎的军队又多,所以其中的大部分军费是由武陵和益阳共同负担.可以说在平时,这些地方郡守的权力是相当大的,大到可以有效的制约大将军吴岭.
地方上支付的军费并不是白给的,这些本来应当是要上交到朝廷的赋税收入,会被地方直接拨给军队,然后上报户部,军队再收到这些款项和物资之后,上报兵部,两部合议,然后朝廷便会将这些钱从应收赋税之中减除,只不过现在三郡的收入其实还不足以支应起一支数万大军的开支,所以每年,朝廷还会向部队拨发差额.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廷拨付的差额已经愈来愈少了,不是因为朝廷没钱,而是因为这三郡的经济形式已经愈来愈好了,军队驻扎在当地,大量的军费也是在本地消耗,士兵的军饷也在本地消费,慢慢的便形成了良形循环.
了解到这个事实,曹云的心更是拔凉拔凉的,常宁郡的驻军与对面的明军数量上相差不大,实际上因为以前齐国采取守势,兵力要少得多,也就是今年准备大干一场,这才逐渐调集军队向常宁郡集中,但历年以来,大齐却是以数郡之地供应这支军队,军费却远远不够,每年朝廷要向这里拨付大量的军费.
而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里,而在于常宁郡等地,比起桃园来,那是天壤之别啊,常宁郡人口众多,也极其富庶,特别是当年齐军掠夺而来的桃园等地的财富,大都留在了当地,以数倍人口的郡治的收入,居然落到实处的时候,还不如一个荒废的群治.
钱没赚到么?当然不是,对于大齐的赋税,曹云心中还是有数的,钱收上来了,但钱去哪里了?这就是一个问题了.那些看起来帐目清晰的厚厚的帐薄,里头不知存了多少猫腻.
他想起了贲宽,想起了那些学堂,想起了那些寒酸的官府衙门.
他很期望这只是他这趟旅途之中的一个个案,而不是普遍的状态.陈也,给了他这种希望.
“陈郡守以前真是一个商人,做生意的?”曹云非常惊讶的看着陪他骑着马儿漫步的陈也,他只觉得陈也是一个商人,但没有想到陈也当真是一个商人.大明有一个商人出身的户部尚书已经很让人震惊了,想不到又让他碰到了一个当商人的地方郡守.
当一地镇守的复杂程度,可不比当一个户部尚书更容易,相反,有些事情还要更棘手,历来亲民的一线官员,可是最难当的.
“是啊是啊,陈某做了大半辈子生意呢!可以说几乎跑遍了整个大陆,便是大齐的长安,我也去过许多次呢!”陈也笑着道.
“那想必陈郡守做生意的时候,一定赚了不少的钱吧?”曹云问道.
“那倒是,陈某在做生意一道之上还是颇有心得的,赚下来的钱财,足够子子孙孙吃用不尽了.”陈也不无得意地看着曹云道.
“既然如此,怎么又想起来做官了呢?”曹云问道.
“钱赚得足够多了,自然想做些其它的事情,平常做一些修桥铺路的善事,总觉得还是不够,心想着不如来做官,还能靠着我的这点赚钱本事,造福更多的百姓嘛.替自家做生意,只是富了我一家,但替一个郡做生意,可就是富了一郡之百姓呢!”陈也道.
“你把做官看成是做生意?”曹云惊讶地看着对方,”你做这官,花了不少钱打通关节吧?是不是向你们的皇帝贡奉了大量的钱财才换来这个郡守?本王可是知道,有那么一段时间,大明可是极其缺钱的.”
陈也沉下了脸,恼火地道:”亲王殿下未免太小看我大明了,大明再缺钱,也从来没有卖爵鬻官的事情,我们想要用钱来报效国家,自然可以去大量的购买国债.想买官?嘿嘿,大明都御史金景南大人那可是两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至于我怎么当上这郡守的,倒的确是我找人给陛下上了一本奏章,说明了我如何能当好这个官,陛下看了我的奏章,大为赞赏.我这个官儿,可是皇上关荐,政事堂复议审核之后才当上的.如果说一点钱也没有花倒也未必,我请人帮我将奏章递到皇帝面前,倒是请人在天上人间好好地喝了一顿酒,不然我一个商人的折子,如何能到得了陛下的面前?”
曹云愕然半晌,”如此倒是我无礼冒犯了,陈郡守切勿在意.”
“说不上,亲王殿下言重了,您不了解我大明,自然有许多误解.”陈也的脸孔也是转换得极快,马上又是和光霁月了.
“可是这做官,怎么能和做生意是一样的事情呢?”曹云不解地道.
“为什么不一样呢?”陈也笑吟吟地道:”我当这个郡守,就是发挥自己的特长,去寻找商机,去寻找发财的机会,不过呢,我以前是为自己找,现在是为全郡百姓找.以前是我个人发财,现在是武陵郡发财,武陵郡有钱了,老百姓们自然也就有了钱,老百们们有了钱,便能安居乐业,便能老有所养,少有所依,读书人不是说,仓禀实而知礼节吗?一个人要是肚子都吃不饱,那怎么去读书明礼呢?我让老百姓们有了钱,剩下的事情,自然就好办了.我任武陵郡守已经三年了,三年里,武陵郡的赋税收入翻了三番,到了明年,我估计就是我武陵郡一郡之地,也可以供应上武陵战区所有军队的花费,不用再花朝廷一分钱了.今年,我才刚刚得到了陛下的亲自表彰呢!”
“可是治理一郡,岂止是钱的问题?”曹云喃喃地道.
陈也大笑:”当然不止是钱的问题,可我不是一个人治理武陵郡啊,我做我最擅长的事情,让其它的有专长的属官去做他们擅长的事情,这就像我做生意一样,让某个有专长的掌柜去做他熟悉的事情,我不去瞎指挥,只管到了年底看他赚钱了没有是一个道理的.我制定规则,到了年底,我来看这些属官有没有把自己的那一块儿做好,不好,滚蛋.很简单的事情嘛!”
曹云哑然,这哪里是很简单的事情?在大齐,一个官员的任免,牵涉了太多的人和事,也许一个小小的属吏,背后就藏着一个参天大树,动一而牵动全身,怎么可能说滚蛋就滚蛋?
“你自家经商,如今你又手握大权,你们的朝廷就不担心你公权私用,为自家谋利吗?”闷了半晌,曹云问道.
“哪敢?”陈也笑道:”我来当这个官儿之前,就已经结束了所有的生意,将大陆之上的所有生意全都盘给了别人,如今大儿子掌家之后,将所有的资金都投入到了海贸之中,不与陆上生意起纠葛,如今我陈家在海上有四条船呢!而且,我也禁止他们以任何形式将生意涉足到武陵郡一步,我们的监察院厉害着呢,我可不想被他们请去喝茶?”
“请去喝茶?”
陈也咭的一笑:”我们的都御史大人要找一个官员的麻烦的时候,总是说请人去喝茶,久而久之,大家便都知道了都御史大人的茶是不好喝的.都察院的大门好进不好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