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展旌旗
我错了,错了,大错特错了!
我不应该让他留下来的,我不该心软的。
我为什么要特地为他支一个帐篷在自己大帐的边上?
我为什么看着那个可怜兮兮的眼神一时不忍心还准许他在帐中给人看病?
手中写着家信,眼睛一直盯着正对面那顶帐子……
一个人进去了,又一个人进去了,又一个人进去了,外面还有不少排着队的,伸着脖子往里面翘首看着。
眉头一皱,我站起身,把那个高高支起着的帘子放了下来,再坐下提笔,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站起身,又一次用力的掀开帘子,直到对面那顶帐子重入眼帘,这才定下心,重新拿起了笔。
写着给‘九音’皇宫的信,诉说着对他们的想念,也让他们不要记挂呆子,更告诉沄逸,我已知道他有孩子的事,对于这个完全超过我意料之外的孩子,我惊喜之外更是整整一夜无眠,我对沄逸更加担忧,也愈发的思念。
子衿有清音的时候我没在身边,如今沄逸有了孩子,我又不在他身边。
想念他那种清渺中淡然的笑容,想念他冷冷的香气,想念他靠着我的肩头静静的呼吸。
思念一旦蔓延,瞬间便一发不可收拾,不止是沄逸,还有镜池,月栖,子衿,幽飏,流星,我的小清音,就连那个笨蛋塞的满嘴鼓鼓囊囊瞪着眼睛的神情都一幕幕的从眼前飘过。
是年纪越来越大,所以越来越恋家了吗?
想念,想的心口一阵阵的疼,抽抽的呼吸不能。
这一仗之后,四国安定,天下太平,我不要再和他们分开,不要再分开。
手中的信随着白鸽飞向天空,带走了我的牵挂,带走了对他们的思念,只留下我一个人仰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那柳大夫医术真高,随便摸一下我的脉就知道我哪不好,还知道我以前受的伤留下了隐疾,说给我治好。”
“最主要的是人温柔啊,说话问病情的时候不急不躁,听在心里舒服极了。”
“柳大夫真漂亮,医术又高,要是能娶回家就好了。”
“美死你,这样的人岂是你能肖想的?”
“你敢说你不想?这里有多少人是没病只冲着柳大夫的容貌来看人的?”
几个人边走边笑,没有注意到站在帐后的我,彼此互相嘲笑着,渐行渐远。
脸,拉了下来。
看着他那个帐外还是长长的队伍,不断窃窃私语的人,我居然在队伍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脚步加快,一把把她从人群中拖了出来,“水先锋官,我记得你身体非常好,昨天还在我这加菜呢,你看什么?”
“我……”她贼兮兮的笑着,“我有隐疾,元帅不让有吗?”
“隐疾?”我眉头一挑,“床第之间不行吗?我记得上次喝花酒的时候,你比谁都疯,左拥右抱好不舒服,染上什么不能见人的病了吗?”
她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没病你看啥?”我双目喷火,“没看过男人啊?”
她挠着头,“说实话,看看也没什么嘛,大家不都是在看么。”
“人家凑热闹你也凑热闹,你是先锋官呐。”我拽着她就准备走,“我有事和你谈,跟我走。”
“元帅啊……”她求饶的目光望着我,“我都二十六了,家中连一个丈夫都没有,更别提香烟了,您是我的头,好歹替咱着想下嘛。”
“我当然为你着想,等回了‘九音’我找二十个媒婆给你到所有门当户对的人家去提亲,保证你娶到丈夫,明年抱女儿。”我语重心长的拍拍她的肩头,“在这看是看不到丈夫的。”
“不一定啊!”她眼神一亮,“你说这柳大夫啊,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极度的惹人心疼,坚定的要进军营,不要任何报酬还自带药,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慈悲心,这样的男子若不赶紧娶回家怎么行?元帅啊,你若想做媒不如帮我牵线给柳大夫吧?”
“你这么想,只怕很多人都这么想,别只看表面,记得看事情要看真相。”心底泛起浓浓的酸意,我口气也是醋味十足。
“很多人这么想?”水南谦的身体一怔,“难道他已经嫁人了?”
“嫁人?”我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坏坏的念头,邪恶的开始滋生,“当然嫁过。”
水南谦的眼神撇了眼帐子的方向,“我记得他是散发的啊,只有没成亲才能这样吧?”
我手指伸在她面前,缓缓的摇了摇,“还有一种,就是死了妻子的。”
她吐出一口气,“那就是说他还是自由身了咯?我,我不介意的。”
不介意?
古怪的表情浮现在我的脸上,“他死了二十多个妻子你也不介意?”
“二十多个?”她象突然被掐住了脖子般,声音尖细而刺耳,“元帅,你,你不是骗我吧?”
我认真的按上她的肩膀,“我有必要骗你这个事吗?不信你自己问他去,他刚嫁就死,刚嫁就死,几年内死了二十几个,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先锋官,若你真的想我牵这个线,保这个媒,我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说完,我用一种沉痛的哀悼的悲壮的眼神望着她,好象她马上就要一个人单枪匹马冲向‘云梦‘二十万大军驻扎的营地一样。
抬起腿,冲着那个帐子的方向刚迈出一步,水南谦一把拖住我的手,假笑堆满脸,“这个元帅,我正值壮年,如今应该是英勇报国之际,还是暂时不想儿女私情了吧,待他日胜利班师,我再叨扰元帅。”
一听这话,我顿时笑开了花,欣慰的点头,“放心吧,一定有你出头之日。”
她带着叹息走了,我带着轻快走向那人头拥挤的大帐。
人至帐前,我一声冷哼,顿时吓的那群翘首企盼的人全部垂首低眉。
“‘云梦’大军尽在咫尺,我曾经下过什么命令?除非病到起不了榻,否则全部要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你们的枪可擦亮了?你们的武艺可练熟了?站在这里就是说你们都有病是吗?可我看你们一个个神清气爽,交头接耳,可还有半点我‘九音’最威武之师的样子?我会让军医一个个给你们诊治,现在全部给我回去准备,明日操练加倍!”
所有人顿时吓的飞奔而逃,刚才还挤的满满当当帐子前顿时冷冷清清,我伸手一掀帘子走了进去。
“你干什么?”他抬起头,炎热的夏天一个人关在军帐中,他的额头上沁出了滴滴的汗水,一颗颗犹如黄豆大,顺着脸颊往下滑。
这里面很闷,闷的让人都透不过气了,他背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沁了个透,再这么下去非中暑不可。
“你干什么?”我一手牵起他,带着就往门外走,“这么热也不撩起帘子,你想当螃蟹被蒸熟?”
他憨憨的伸手擦去自己额头的汗水,“这是大夫的行医规矩,若是人太多了,会影响我摸脉,万一误诊了可怎么办?”
“人都走了,你也去休息下吧。”看着他通红的脸在帐外轻微的风中渐渐变回白皙,鬓边几缕发丝微微颤动,他轻轻的喘了口气。
他是累的,从眉宇神态间能看的很清楚。
他的手扭捏着从我的掌心中脱出,脚下刻意的往边上挪了两步,“我,我想沐浴,刚才出了好多汗。”
抬头望望天色,白花花的太阳晒的人眼睛发花,想想军中暂时的安宁,我点了下头,“我带你去锦渊呆着的竹林,你去那洗。”
他乖乖的点了下头,不过脚步还是往边上挪了又挪。
知他是觉得自己身上难闻不想靠近我,可惜笨笨的他怎么会知道,就是那淡淡的汗香伴着药香,才是他最吸引人的味道。
“报……”人影拍马而来,远远就拉长了声音,充满了焦虑急切。
直觉着,心头一紧,看着那人滚落马下,看到我眼中尽是惊慌,大口的喘息着,想要站起来又不知道被什么事情惊吓住了根本无法立足,连滚带爬的奔到我的身边,“元帅,‘云梦’三军集结,已在排兵布阵,看样子不是要撤退而是要进攻。”
“什么?”在我的算计中,送给两国的信此刻应该已经到了,两国大军应该是马上发兵了,‘云梦’此刻应该是立即回兵援救京师,怎么会是准备进攻?
难道上官楚璇连‘云梦’都不想要了,拼着亡国的可能也要与我一战吗?
“擂鼓,三军集合!”我匆匆下了一道命令,看了眼身边呆着的柳梦枫,“你给我躲在帐子里,哪也不许去!”
震天的鼓声顿时在军营中响起。
盔甲在奔跑中摩擦的声音,纷乱而厚重的脚步声让大地在颤动,兵器在空中相撞的尖锐声,军营的上空飘荡着穿破云霄的呐喊。
隐忍了三个月的雄心壮志,憋屈了三个月的杀意在瞬间爆发,铁甲银盔,战马嘶鸣,长枪寒光在夏日的艳阳下更加的刺眼闪烁。
三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