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已是透过重重的夜雾微微崭露出来,只是这夜雾实在太过浓厚,外头仍是黑黝黝一片。
牟斌喝了一口茶之后,随即双手搭在双膝之间,摆出一副很沉重的样子。
“方才你让人去查近几日出入酒窖之人,其他的,老夫都已经排查过,倒是没什么不正常之处,可是有一个人,想必你很有兴致。”
柳乘风不禁问:“请大人示下。”
“吴宏……”
吴宏……
柳乘风的脸色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里头却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他微微一笑,道:“吴宏?”
牟斌正色点头:“三日之前,吴宏就曾过去酒窖一趟。”
柳乘风目光中闪掠过了一丝狐疑,这个吴宏有问题。一个内官监少监,昨日的时候出入酒窖,他还可以说是宫中繁忙,不得已,由他去帮衬一二。子时的时候,柳乘风问话时,这吴宏也是这么说的,这个理由其实还说的过去,倒也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这吴宏在三日之前居然还曾去过酒窖,那么这个所谓的理由就是个笑话了。
理由很简单,昨日可以找这个借口,可是三天之前,一个内官监的少监去内官监做什么,内官监和尚膳监互不同属,莫非这位吴宏吴大人,还要去视察工作?
更不必说,这吴宏若是心里头没鬼。为何自己不老实交代。却偏偏要等自己查出来。
或许……吴宏在三日之前去这酒窖就是投毒,昨个儿怕这些毒酒不能带出去,所以又亲自去酒窖里提酒。毕竟酒窖中藏酒无数,而下过毒的酒最多也就十几坛子,若是不亲自去提,如何害人?
柳乘风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看向牟斌,道:“牟大人怎么看?”
牟斌道:“吴宏是萧敬身边的心腹,他做的事,萧敬未必会不知道。只怕……”
“你怕他们狗急跳墙?”
牟斌苦笑道:“吴宏若是下毒之人,肯定会有党羽,若是不小心在意一些,肯定是不成的。”
柳乘风重重点头。道:“没有错!”他长身而起,脸色变得杀气腾腾,冷冷道:“可是现在事已至此,已经不容我们犹豫不决了,立即去拿吴宏吧,还有,内官监那边的人也要看住,萧公公那边,暂时不要动,却不得让他生出什么事端出来。”
他说干就干。倒是给了牟斌不少勇气,牟斌颌首点头,道:“只能这么办了。”
二人商议了片刻,随即分头行动,牟斌自是下令让亲军们这边随时做好完全准备,一旦有其同党作乱,可以做到立即弹压。而柳乘风带着一队亲军,穿过夜雾,出现在一排屋舍处。
这里都是太监们所住的屋舍,外头点着几盏灯笼。里头没有一点烛光,想来除了夜里当值的,其余的都已经睡了。
寻到了吴宏的住所,柳乘风站在这门前,沉默了片刻。随即狠狠一脚将这房门踹开,在他身后。早已拔出刀来的亲军们随着木门洞开,便如潮水一般冲了进去。
柳乘风仍然留在门外头,可是吴宏的惊叫声却是传出来,里头居然还有女子的声音。
这倒是奇了,一个太监的房子里,居然还有女人的声音。
“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可知道杂家是哪个,让你们的都指挥使牟斌来说话。”
这是吴宏的声音,吴宏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大声呵斥。
已经有亲军在里头点了火,柳乘风一步步走进去,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吴宏,在床榻上,还有一个捂在被中的女子,竟是裸露着身体,用被服遮挡着自己的隐私处。
这些个血气方刚的亲军,眼睛已经开始有点儿不太守规矩了。
柳乘风却没功夫理会这女子,其实他心里头也清楚,这是对食。现在不是他计较这个的时候。柳乘风的眼睛,只是落在吴宏身上。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柳乘风分明感受到了吴宏的愤怒和怨恨,他淡淡道:“吴公公,不必叫都指挥使了,还是让我来和你说话吧,不知现在,吴公公还有什么说的。”
吴宏那俊俏的脸蛋儿变得有些狰狞,眼睛阴毒的看着柳乘风,道:“那么就请柳佥事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你带人闯入杂家的住处,又是什么意思?你今个儿说清楚,否则……”他磨了磨牙,咬牙切齿的道:“若是不说清楚,杂家先前就说过,杂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他说话的时候,居然带着一股子强烈的自信,想必身有所持。
柳乘风却不再理会他,朝亲军们道:“搜!”
亲军们二话不说,立即开始翻箱倒柜起来,吴宏气的两眼血红,口里忍不住叫骂:“柳乘风,你这个……”
柳乘风不由皱起眉头,还没等他继续咒骂下去的时候,已是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恶狠狠的警告道:“再敢多嘴,便要了你的狗命!”
吴宏捂着腮帮子,满是怨毒的看着柳乘风,却是再不敢多嘴了。
亲军们仔细搜查之后,却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柳乘风倒也没说什么,正色道:“带回去!”
……………………
到了卯时二刻。
宫里已经有人起来了,最早的是神宫监的太监,他们在卯时一刻便要起来开始清扫,再之后,就是司礼监,一般情况之下,卯时过后皇上就要早朝,虽然这早朝并不是每日都要进行,可是司礼监这边,已经养成了早朝之前做好准备的习惯。
萧敬这一夜睡的很不好,心神不宁的洗漱之后,便有人急匆匆的走过来禀告,道:“萧祖宗,吴宏那边出事了。”
萧敬眼眸掠过了一丝冷意:“什么事?”
“方才的时候,那柳佥事突然带着人冲进了吴公公的住处,将他那儿翻了一阵子,接着把人带走了。”
“这个柳乘风,当真是一点儿颜面也不给杂家留。”萧敬不禁来火,恶狠狠的低声骂了一句,随即,萧敬又警觉起来:“亲军那边呢,亲军那边是不是有了动作?”
“回萧祖宗的话,亲军那边已经加派了人手,盯着内官监那边,还有……萧祖宗这边……”这来禀告的太监后头的话儿不敢继续说下去。
是人都明白,吴宏是萧敬的人,亲军那边居然加派了人手盯着他萧敬,倒也在萧敬的意料之中。
萧敬不由冷笑,道:“好,好的很哪,他柳乘风不是要奉旨查案吗?杂家倒是想去看看,他怎么个审法。去,把各宫的主事太监都叫来,还有勇士营也叫几个人,就说现在是非常时刻,要小心在意,叫几个人跟杂家一道儿去。”
他一声令下,下头的人自然是去准备,萧敬整了整衣冠,脸色很不好看的喝了口茶,随即带着外头候着的一大群人,直接往亲军值房那边去。
亲军值房外头,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亲军,可是看到萧敬来了,倒也无人敢阻拦,若是换做锦衣卫,或许还有阻拦这位萧公公的勇气,可是亲军日夜出入宫禁,宿卫宫中,又怎么会不晓得这位萧公公的厉害。
萧敬倒也没说什么,带着一大帮子人直接闯进去,到了值房里头,便看到吴宏已是被打的遍体鳞伤,而柳乘风高高坐在首位上,冷冷的打量着进来的人。
两边的亲军都是捋着袖子,如狼似虎的模样,可是看到了萧敬,竟是一下子瘪了下去,还有一个亲军甚至忙不迭的给萧敬行礼。
萧敬咯咯冷笑,阴沉沉的看了柳乘风一眼,随即扯着嗓子道:“拿椅子来。”
他一声吩咐,居然有亲军当真搬了椅子过来,萧敬在宫中掌权日久,在这宫里头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绝对是一手遮天的存在,在他的淫威之下,这些个亲军哪个敢忤逆他?巴结都来不及。
萧敬慢悠悠的坐下,看都不看柳乘风,而是恶狠狠的看着吴宏,吴宏见到萧敬来了,泪水便磅礴而出,膝行到萧敬的腿下,大叫道:“祖宗,祖宗……奴婢冤枉哪,萧祖宗,你可要给奴婢做主……”
萧敬冷哼一声,却是对吴宏道:“国法如山,你若是当真犯了死罪,莫说是柳佥事,便是杂家也不能容你。可是你要是有什么冤屈,杂家也绝不能对你坐视不理。杂家这一次来,可不是来保你的,是要来问问,你这猴崽子到底有没有做错事儿,要是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最好现在就说出来,若是敢隐瞒什么,杂家饶不了你。”
这一句话,表面上公私分明,其实袒护之意是人都听的明白。
吴宏很快领会了萧敬的意思,连忙伸出手来:“奴婢对天发誓,绝不敢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奴婢是什么人,萧祖宗是知道的,便是有天大大的胆儿,也不敢做坏事儿啊。倒是这些亲军,不分青红皂白,便对奴婢上刑,萧祖宗,您看看,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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