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惶惶,郑克臧自己也觉得出了问题。要知道无论建立功民会还是细化政府职责都是为了日后君主能垂拱而治进而建立分权的立宪制度所做的努力,但为了实现还权于民的目的,在实施的过程中,郑克臧却不得不采用加强皇权独裁的手段,这种手段与目的背道而驰的做法,让他产生了不小的挫折感,以至于他必须反思自己的穿越到底改变了什么。
就在认真的反思中,时间进入了武成十八年。然而新年还没有过去,次第而来的警报就给这一年蒙上了一层不详的阴影。
首先传来的是苏禄战争的消息,由于苏禄人跟西班牙人之前进行过长达百多年的战争,因此无论夏军水师的炮击也好,还是内外藩的陆上清剿都没有取得如期的效果,苏禄人躲入棉兰老岛的内陆坚持战斗,导致战争眼见得就要长期化了。
接着安南和越南方面也传来了寮国故民大起义的消息——寮国为周边五国瓜分十余年,期间小规模的叛乱、起义就没有中断过,好在这些叛乱起义都是独立和零散的,很容易就被各国镇压了,并未造成大的损失,再加上各国大多效仿华夏对寮国地方实力派采用羁绊的手段,寮族旧贵族的权利有了保障,因此便相继臣服各国统治;但这种脆弱的稳定随着安南和越南不断向中寮、下寮地区移民及改土归流的开展发生了变化,寮国旧贵族们发现自己的日子逐渐艰难起来,便产生了摆脱安南和越南统治的想法,再加上两国地方官多年以来一直横征暴敛,导致寮族百姓民不聊生,因此复国运动和武装斗争便如燎原之势发展起来——武成十七年六月,沙湾纳吉地区寮族土司温纳率兵一举消灭前来围剿的阮朝御林军一个团,轰动了整个中下寮地区,各地复国武装纷纷汇聚,一时间阮朝在下寮的统治有土崩瓦解的迹象,还不等安南方面幸灾乐祸,温纳所部主动越过南通河,进入中寮,连克塔文、川圹等重镇,造成万象等地震动,而越南方面还没有缓过起来,温纳又率兵返回下寮连夺数座主要城镇彻底动摇了越南在下寮的统治,并大有翻过长山山脉直捣富春的架势。
面对如火如荼的寮国百姓起义,安南和越南虽然再三抽调兵马弹压,但寮国起义军活跃在茂密的丛林中,根本无法彻底根除,反而由于战线过长,耗费过大,大有被起义军拖垮的迹象,不得已,束手无策的两国只好请华夏出兵帮助镇压。
对于华夏官民而言,苏禄只是一介蕞尔小国,寮国变乱也没有波及北寮省的迹象,因此乍闻此事的朝野上下都认为不过是芥藓之患,但郑克臧看了枢密院职方司递交的报告后却异乎寻常的召集了数位大臣进行讨论。
“吕宋南方海岛地形复杂,又多湿热,不是用兵的好地方,因此卢大人、麻大人调用藩兵的主意并不算有错。”在过去的武成十七年里,枢密院也进行了大换血,封慧、汤保意、杨伯康、席大平等老将先后告老,如今的枢密使是尹民通,不过这位的年纪也不小了,因此只是一个过渡人物。“只是藩兵的力量有限,分散在诸岛不宜形成合力。”
“怕只怕清了此岛,苏禄人又渗透了彼岛,令朝廷疲于奔命。”虽然用的是藩兵,但也是要给钱的,因此兵部尚书陈敦文怕夜长梦多了。“臣的意思还是要增兵,尽快平定了苏禄。”
“增兵?”尹民通反问道。“在苏禄增兵的话,那寮国方面怎么办?之前安南、越南恭谨有加,几度调兵都一一承应,如今有事求到朝廷了,朝廷断不可寒了两国之心,更何况朝廷日后还继续用得着两国兵马。”
说起来,若不是华夏在与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开战时调用安南、越南两国军队导致寮国守备空虚的话,这场乱事很可能在乱起之初就被镇压了,因此了解了前因后果的陈敦文用淡定的口吻回答道:“安南、越南那边也是要派兵的。”
“哪来的兵?”夏军最新一次改制后,镇军只承担省内守备和机动作战任务,至于野战部队也大多集中在湖广、西北、东北及喀尔喀、北海方向,南方的野战军很少,西南的野战军又要盯防缅甸,根本不好调用。“龙骧军怕是不好开入山区作战。”
“不是还有神策军吗?”陈敦文如是说道。“方丈宗藩还未南下,这四十七个团的神策军可以先调用到寮国战场。”虽说神策军每个团要比夏军经制团少一百人,但四十七个团也有三万多兵马,一旦投入战斗,必然有压倒性的优势。“想来用不了数月,寮国之乱便可平定,也不会因此误了宗藩分封的大事。”
郑克臧知道陈敦文后面的话是解释给自己听的,但他还没开口,新任度支衙门会办大臣蔡通提问道:“这三万兵马的开销谁来承担,可是走今年的战费
陈敦文断然道:“朝廷出兵是为了救援安南、越南两国,这钱当然要由彼等承担,何况当初朝廷调用两国兵马也是朝廷付的钱,事后还有许多赏赐,就算不指望两国事后还有答谢,但战费由两国承担也是符合成例的。”
陈敦文算是图穷匕首见了,不过想想也是,若是连军费都不肯出,华夏凭什么帮助两国维持在寮国的统治呢,只是明白归明白,但蔡通却明显对两国财政状况表示出担心:“寮国战事花销甚大,只怕两国早就入不敷出了,如何有余力供应本朝大军所需。”
郑克臧的目光落到总督衙门帮办大臣潘铮的身上:“潘卿以为呢?”
“臣以为抚远字小是朝廷作为宗主的本分。”潘铮先抑后扬道。“但朝廷也有朝廷的困难,如今三面用兵,朝廷财力有限,又是优先为安南、越南解困,两国应当愿意提供一应粮饷和器械补给,当然,两国也可能没有这笔钱,不要紧,朝廷可以找商贾借贷给他们,只要两国愿意以重庆、石溪两矿及两国关税、盐税做担保即可。”
郑克臧顿时露出了笑容:“卿的建议很好,若是本朝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要就派数万大军前去援助,只怕两国君臣表面欣喜,实则惊惧,不如事先说好条件,知道要付出些什么,彼等两国才不会暗中掣肘。”
华夏派出援军,受援国却反过来添乱,要是一般人听了,也许会认为是在胡言乱语,但在场的重臣都是宦海里搏杀出来的,没有一个是善茬,自然晓得好人难做的道理,因此没有一个认为郑克臧说的不对的。
寮国的事情就这么暂时定了下来,但尹民通却又旧话重提:“调了四十七团神策军至寮国,那苏禄方面的援军又从何而来,总不见得继续抽调各都护府下属神策军吧。”
有了安南和越南的前车之鉴,所以拆东墙补西墙的抽调南方各都护府下属神策军并不是一个好的选项,但不调神策军就只能调龙骧军了,一来开销更大,二来龙骧军的兵马也有限不能长期投入棉兰老岛的漫长战事之中。
陈敦文眨了眨眼,向郑克臧进言道:“臣提议再新编十个神策军团。”
“只怕缓不应急吧。”郑克臧倒是不在乎编练六千五百名神策军的费用,但问题是练兵是需要时间的,少说也要半年以上才行,但苏禄战事拖半年,这费用可就打不住了。
陈敦文提醒道:“圣上,之前卢维骏卢大人可是奏请赎买了数百水手。”
“没错,西班牙公使的确出资赎买了一部分联合东印度公司的水手。”郑克臧恍然道。“卿的意思该不是把红夷没有赎买的俘虏放出来吧,这倒也是个办法,其中不少德意志夷人是久经战事的老兵,若是顺从或能一用,只是先前投入矿山,还要将养一段日子吧。”
“少不得要将养一两个月的时间,但总比从日本紧急征兵的时间要短一些。”尹民通也明白过来。“只是军费依然开销不小,日后安置也是难题。”
“这个好办。”郑克臧拍板道。“先前参战内外藩的战费让其等自行垫付,一应缴获也归各藩自有,若还不足以清偿,待新编练的神策军投入战斗后用俘获土奴偿之。”
掠人为奴,传出去对郑克臧的声名不好,但郑克臧更出格的事情也干过,因此群臣们并不敢劝,只是总理大臣林维荣谏道:“敛西夷为兵,只怕有反噬之险,毕竟非我族类。”
“按林卿的说法,神策军都是非我族类,朕是一个都不能用了?”如今光南方的神策军就有近八万,这还不算整顿后将并入的蒙古义从军的部分,因此郑克臧颇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林卿太过谨慎了,若不是那些鄂罗斯的俘虏未经教训,不知向化,朕甚至有意用其充实宗藩队列。”看着张口欲辩的林伟荣,郑克臧再度强调道。“先民从黄河之畔扩张至天下九州,靠得是什么,无非就是海纳百川而已,朕如今也有这海纳百川的心胸,也准备成就一个堂堂盛世,卿等以为呢。”
一众臣子急忙跪倒在地,齐声称颂:“臣等愿追随圣上开万年太平。”
郑克臧:“都起来吧。”
大臣们顺从的爬起来,就听郑克臧言道:“苏禄和寮国都是芥藓之患,但北方的军政却是要务,鄂罗斯国也是当世大国,只怕没有那么轻易认输的,还要妥善筹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