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倾城,残暴女丞相
似呼应她的话,吱嘎兽扬起硕大的脑袋朝沈画楼吼了一声,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竟流露出一丝人才有的轻蔑情绪。
云意见了,不禁莞尔,“好家伙,可别让爷失望才是!”
沈画楼安静看着她一闪而逝的笑颜,眸中微微一闪,“你不只是想找那个人。”
闻言,云意蓦然一顿,旋即抬眸朝他挑了挑眉:“师父果然目光如炬,心有七窍。不错,我除了要找寻风息,还要,向那些欠了我的人,一一讨债!”
想起百里嚣,血红的眼犹如滴血,残冷骇人。
“小云儿。”沈画楼目光一颤,熟悉的称呼不禁脱口而出。
云意错愕,旋即勾唇一笑:“我以为,师父早已经将过去忘个一干二净。却原来,还记得我的小名。”
她的笑意中分明隐含一丝嘲弄,沈画楼却视而不见,滚动轮椅,来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小云儿,放下仇恨,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放下?”云意倏然盯着他,目光犀利:“不,我放不下。师父你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抛却七情,心中无尘。我却只是区区俗人,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无一能舍。爱的,去争取,恨的,设法毁灭。”
顿了顿,蓦然冷冷一笑:“师父劝我放下仇恨,是当真为我好,还是担心我去向临渊寻仇?”
提及临渊,沈画楼平静无波的完美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不过刹那之间又恢复静水无波的清冷。
“凡事有因果。当初临渊助纣为虐,夺你原氏江山,手染血腥无数,你若寻仇,也是他罪有应得。我不会插手,亦不过问。”
闻言,云意心头愈冷:“不愧是蜀山中人,无情无爱,无心无我。师父,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就可以得道成仙了!”
说完,不再看他,跃上吱嘎兽的脊背,俯视他道;“徒儿在此预祝师父早日得道。就此拜别,后会无期!”
从前都是她追随他的脚步,这次,决意斩断这段孽缘,是她、不要他!
吱嘎兽迈动沉重的脚步,顿时引起一阵剧烈的震动,四周树木簌簌作响,落叶纷飞。
她侧身而坐,身姿慵懒,神色妩媚,像只妖精,迷惑了人后,决然而去。
“小云儿。”他伸手往吱嘎兽的后腿上轻轻拂过,庞大的吱嘎兽顿时僵硬起来,寸步难行。
“吼、吼!”被莫名禁锢的吱嘎兽不耐地刨着地面,口中发出阵阵嘶吼。
“师父,莫非真要彼此撕破脸?”云意居高临下,冷睨着他。
沈画楼神情如镜,清冷如云中仙,飘渺如空中月,剔透的手指忽而轻轻握住她的一只脚,云意不禁轻轻一颤,瞪大眼睛,他却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翻看她的脚底,淡淡道:“伤了。”
她低眸,白嫩的脚心处伤痕斑驳,还残留着血迹。那是,地面的石子所伤。
她却丝毫没有感觉。云意怔然,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无动于衷。
“嘶”沈画楼撕下一片衣角,为她小心擦去伤口处的泥污还有碎石,又掏出一瓶药膏仔仔细细地涂抹,最后再撕下一片衣角将那小巧的玉足包扎好……
当他伸向她另一只脚,云意将腿一缩,面无表情道:“不必。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身体的伤害犹可痊愈,心伤却无法弥补。
他微抬目光,静静看了她一眼,继而收回手,没再坚持。“吱嘎兽威力强悍,然到底灵智未开,它是走不出蜀山的。当年,子幽也是偷了我的魂玉才得以出去。”
“那我——”云意忽而俯下身子,白嫩细长的手指轻轻挑起他秀丽的下颌,嗜血双瞳,紧紧锁着他,嘴边勾起一缕玩味的笑,一字一句道:“以你为质,如何?师父如今已是蜀山掌门,除了上头几个老东西,底下皆是你的弟子。有你在手,不信蜀山派敢不放行!”
即便被调戏,沈画楼依旧波澜不兴,流动着清冷月华的眼眸,无喜无怒。
这样静若止水的神态,却恰恰是云意最厌恶的,她冷冷一嗤,蓦然纵身而下,径自坐到他怀里,双手圈住他的脖颈,指尖触及他的肌肤,触手微凉细腻无比。所谓冰肌玉骨,大约便是如此罢。
如此亲昵,他却眼睛也不眨一下。
他生性高洁,素爱幽兰,便是呼吸也染着淡淡的兰花香气,她目不转睛注视他,绝艳的眉目间张扬着一抹邪气,玉指轻移,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的衣带,神色之间懒散而妖娆:“师父,你说,若是蜀山满门,看着你我如此亲密,会作何感想?”
沈画楼神情自若,坐怀不乱。
云意将脑袋轻轻靠在他肩头,“师父……画楼,知不知道,我肖想你、很久了……”
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轻轻撩拨。
他纹丝不动,安静如石雕。然而,清冷的眼眸之中,却泛起一丝波澜。
“师叔祖!师叔祖——师,呃?”清岚狂奔而来,却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目中最为尊敬的师叔祖,竟然将师叔搂在怀中……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云意眼波流睇,朝他妩媚一笑,小少年顿时如失了魂般,痴痴望着她。
却见她倾身,在师叔祖唇上落下一吻。
心猛被什么给扎了下,清岚蓦然跳起来,尖叫一声,双手捂脸,转身就跑。
望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云意不禁失笑,还真是可爱的少年。看样子,当是刚入蜀山不久,功力低浅,性子率真。不知数年之后,是否也会变成与眼前之人如出一辙的性情?
“玩够了么?”耳边,是他淡然平静的话语。
云意转眸,定定看了他一会,缓缓离开他的怀抱,摊开手掌,一枚白色的水月花形状的内中流动着诡异的红丝的玉牌安静地躺在掌心,她蓦然展颜一笑,风情入骨,极致妖娆。
“魂玉到手,师父,你阻止不了我!”
沈画楼淡淡扫过那枚魂玉,轻轻合了合眼,似乎有些疲惫,他轻声问道:“小云儿,难道你不想知道,王者之钥的秘密?”
云意心念一动,目光落处,他摊开的掌心处,赫然就是那枚被她嫌弃的破戒指。
听得他继续道:“你如今拥有的力量,或可横行龙延,然而,若遇上天璇的武学巅峰,只怕还不足以应对。”
“这算利诱?”云意淡淡一哂,伸手就去抓那戒指,却有人比她更快,一阵风卷来,听得一个苍老的嗓音,声若洪钟,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此物不可给她!”
云意手背一痛,猛地缩回手,却见一人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色宽袍立在沈画楼身侧,指着他,痛心疾首道:“前车之鉴,血的教训还不足以使你醒悟?竟还想将这玩意交还给她,你脑袋被驴踢了不成?”
“师尊。”沈画楼淡淡一礼,并没有回应他的话。
来者是一个矮胖的老者,鹤发童颜,宽大的白袍逶迤在地,却纤尘不染。白胖的脸上,肌肤光滑细腻,看不到一丝皱纹,眉毛稀疏,塌鼻子、三角眼,下颌留着垂至胸口的长须,长须半黑半白,泾渭分明。这诡异而鲜明的形象,云意印象深刻,正是画楼的师父,也是她的师祖。
武功高深莫测,个性古怪反复无常,据传那几个老家伙里面就他最不讨喜。然,她不喜欢他,却只因他将她的好哥哥教成这般毫无人情味的古板。
沈画楼的无动于衷显然让老头子很火大,他伸手猛拽他的长发,“好小子竟然装傻?你打的什么主意?竟然想将王者之钥给那臭丫头,难道真要掀起腥风血雨,让天下苍生涂炭?”
云意不禁撇嘴:有这么严重么?把她当十恶不赦之徒?她素来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何曾伤害过无辜?
“师尊,有话,我们回去说。”沈画楼开口,语气中隐含一丝无奈。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臭丫头的面儿说!”老头子霍然转头,瞪着三角眼,目光铮亮如探照灯般将云意扫视了一遍,“啧啧,臭丫头原是长成了祸?国?殃?民的大美人,无怪乎你这小子动了凡心。”
“喂,臭丫头!”他忽然跳了过来,凑到云意跟前:“你哑巴了?见了师尊居然连声也不吭一下!”
云意眉梢微挑,漫不经心地朝他拱了拱手:“师祖。”
老头子吹胡子瞪眼:“臭丫头,没诚意!”
“既嫌我没诚意,那我走了!”云意二话不说,爬上吱嘎兽,却被他捉住脚踝:“把我徒儿的心给勾走就想溜?哪儿那么容易!”
云意侧眸睨他:“师祖想让我大闹蜀山么?”
“嗤。臭丫头没大没小。”老头子摸着胡子表示不屑一顾,“就你那点道行,也就只能欺负下我那好徒儿!”
云意动了动脚,老头子非但没放手,反而欺身上前,朝她眨眼睛,笑得好不猥琐:“丫头心中不是有许多疑惑么?跟我走,一切自然明了!”
“师尊!”开口的沈画楼,云意不禁向他投去目光,虽然他面色平静,然而,却让她感到一丝情绪的波动。
他在阻止,为什么?老头子究竟要向她说些什么,让他失了冷静。好奇,让她选择了跟老头子走。
她俯身一拽师尊的胡子:“希望师祖别让我失望!”
师尊眨眨眼睛,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在沈画楼过来之时,如阵风般飞掠过山巅。
“云儿——”沈画楼凝望两人消失的方向,手紧紧握住扶手,脸上的神情异常复杂。
……
“这是?”云意低头看着眼前落满尘灰的阵法,只觉那图纹异常熟悉。
再看看四周,破烂的桌椅、掀起的地板、开裂的墙壁,上头还留许多洞洞,角落结满了蛛丝网。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这鬼地方……蜀山之人素来最爱洁净,怎么有这么邋遢破落的地方存在?
“丫头见过这阵法?”老头子斜了她一眼,没放过她的神情变化。
云意凝神想了下,终于肯定地点点头:“见过。”在通天塔,她曾陷入阵法中,导致神志不清,还强了临渊。
“唔。你可知这是什么阵法,有何用?”老头子捋着胡子,神情有些高深莫测。
云意摇头:“师祖究竟想跟我说什么?画楼不在此,有什么您老人家就直说。我记得以前你连其他师祖放屁臭之类的话都敢直言,怎么今日倒啰嗦起来了!”
闻言,老头子重重哼了声,狠狠瞪她:“臭丫头,敢嫌我啰嗦!”
伸手猛然推她:“去,坐到阵中。”
云意满腹狐疑,已被他推坐到阵法中心。感觉身下的地板在缓缓旋转,还没反应过来,蓦然眼前一黑,转瞬跌入了无底深渊。
“谁敢欺负云逸,我打掉他的牙!”听得清脆的童音,云意不禁好奇,眼前缓缓浮现一幅场景。
萧条而破旧的小院子,一个短发的女童将另一个瘦弱的孩子紧紧护在身后,朝前面几个高大的申请凶狠的孩子挥舞着瘦小的拳头。
“嗤,小布丁也敢来挑衅。大家上,揍死她!”
一群人冲上来,对女童拳打脚踢,女童根本无力反抗,但她始终紧紧地将另外一个孩子护在怀中。
“院长来了!”不知谁喊了声,打人的孩子一哄而散。
女童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被她护住的孩子则毫发无损,她轻轻摇晃她同样瘦小的胳膊:“岚岚,岚岚?醒醒……”颤抖的嗓音充满了恐惧。
女童勉强睁开眼睛,艰难抬起手指,拂去她眼角的泪:“云、别、别哭。要、要坚强。”
“岚岚!”云逸失声惊呼,眼前天旋地转,已是黑夜。
夜色下,小小的孩童,并肩而坐,遥望星空。
“太阳、星星、月亮……”女童板着手指头,“如同让云逸选择,你愿意做哪一个?”
云逸扭头,不答反问:“你呢?”
“我啊~”岚岚托腮,笑容纯真,脆生道:“当然是太阳!它最耀眼,而且可以给许多人带去温暖和光明!”
“云逸,你还没回答我!”
云逸笑而摇头:“这是秘密。”最终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觉得自己就像月亮,本身没有光,只能反射太阳身上的光亮,汲取温暖。
但是,因为有太阳,所以,她也可以,给别人带去光和热。岚岚,我要像你那样坚强乐观,极尽所能,也给别人带去温暖和明亮!
少女的心声传达到云意的心里,引起巨大的震动。而之后,云意眼前如同一幕幕电影般,看着两个女童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步入社会……
似熟悉又似陌生的一幕,云意情不自禁伸手想要触摸两个女子脸上明媚而阳光的笑容,那样张扬青春,那般热烈的与肆意,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幸福终止在云逸被车子撞飞的一刹,“云逸——”岚岚撕心裂肺的声音犹在回荡,转瞬,却变换了天地。
跌入深渊的她,摇身一变,成了燕国冷宫的公主,开始了与百里嚣的孽缘。
最终他登上帝位,她沦为政治的棋子,和亲途中,被他射杀,心怀怨恨。
沈画楼救了她,并成为她的师父……她无意中发现了“无我”神功,开始疯狂练习,性情大变。
她女扮男装,混入朝堂,呼风唤雨,玩弄朝纲,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佞臣……私底下,与享誉朝野的姬允祯却成了知交……最终,被她背叛,成为阶下囚。
曾经的知交,摇身一变,换了红妆,登上后位,母仪天下。她则被判处五马分尸之刑。
行刑那日,轰动天下。
浮华尽散……然,她却并没有死。师父沈画楼,暗中救下她。被分尸的,不过是另一个死囚。
她再次下山……素手翻云,却是掀起了腥风血雨。火药、火炮,热兵器的出现,震惊了整个龙延大陆。
她成为扶兰国史无前例的女相,成了兰皇麾下最冷酷铁血的女将军,文武兼备,身兼二职。
兰烨,他给了她最大权力和最大的信任。她为他,马踏山河,征战天下。唯独,给不了他要的爱情。
冷酷凶残,成了她的代名词。她率领她的惊云军,席卷了整个龙延大陆。每过一城,必屠戮殆尽,无论老幼。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怨气冲天。
师父沈画楼为此再下山,试图让她回头是岸,然而,她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心中只有杀戮与鲜血。
她成了无情无爱无情无我之人,获取王者之钥的力量,天下再无敌手,而她的“无我”神功已练至巅峰。
落日城头,残阳如血,她冷眼俯瞰城下无情的杀戮。他翩然而至,却不再苦口婆心的劝诫,而是亲自出手,将利刃刺入她的身体……
她猝然回首,他清华如水的面容近在咫尺。眼神沉痛,让她麻木不仁的心蓦然一揪……分明痛入骨髓,嘴角却不禁扬起一抹微笑。
原来,她还会痛……从不知道,疼痛也是种幸福……
谢谢你,师父!
她微笑着伸手,想触摸他眼角的晶莹……
“啪”手背上火辣辣的痛楚,让她不禁猛然缩手。身体如被抽光了力气,云意软软地跌坐在地。
眼前是师祖放大的脸,黑白分明的胡子在剧烈的抖动:“臭丫头,竟想占师祖的便宜!”
云意摸了摸疼痛的手背,满脸震惊:“刚才那是、幻觉?”
“不!”师祖肃容,眼神深不可测:“那本是你,今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