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祭坛,气氛诡异得让人窒息,文武百官纷纷翘首,眨巴着一双双茫然的眼睛,看向手举罗盘的女人。
“你们说罗盘发生异动乃是上天的旨意,没错吧?”凛冽的眉梢微微一挑,她含笑问道,那笑好似恶魔,暗藏深意。
钦天监的大臣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想要点头,却又害怕她还有后手,迟疑地站在原地,嘴唇轻轻蠕动几下,一个字也没从嘴里蹦出来。
“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南宫玉附耳问道,心情急切且激动,他却是知道这所谓的惊变乃是人为,绝非天意,只是他暂且还未找到破解这僵持局面的法子,只能求助于凌若夕,她一定不会叫自己失望的。
凌若夕不屑地摇晃着手里的罗盘,指针微微晃动,发出窸窸窣窣如同细沙般的碎响,“若是我能让这罗盘听话,你们又当如何?”
“这不可能!”一名大臣愕然惊呼,“此罗盘乃是钦天监代代相传的宝物,上可知天意,下可通英灵,怎会被你掌控?”
龙华大陆中人信奉神明,尤其是这南诏,更是对这鬼怪天神一说极其推崇,怎会轻易相信她的话?在他们看来,这罗盘忽然失控,绝对是来自上苍的寓意,是列祖列宗在向他们传达拒绝让一介身份不明的女流入主东宫。
凌若夕的话,被他们看作是不甘心的狡辩,一双双质疑、愤怒的眸子正死死地瞪着她。
“若夕姑娘,你来自民间有些事不懂也不足为奇,但是,饭可以乱吃,但话却不能乱说,尤其是在这英魂碑前,在列祖列宗的注视下!说出的话,是要负责的。”南宫归海冷声警告道,眸光讥诮,嘲弄地凝视着她。
“王爷似乎不相信我能让这罗盘听话?”凌若夕并不生气,笑得极其温柔,柔声问道。
“哼,你莫要在此装神弄鬼,天意绝不是你一两句话就能违反的。”他冷哼一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凌小白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才装神弄鬼呢,娘亲说了能做到就一定可以!”
在他的心目中,凌若夕是无所不能的。
小家伙咧开嘴角,朝南宫归海露出了两排茭白的牙齿,好似挥舞着爪子的小兽,正在向敌人示威。
凌若夕冷淡的眸子不自觉放柔些许,心窝里涌入一股暖流,柔声道:“小白,想不想看娘亲打脸?”
凌小白双眼蹭地亮了亮,用力点着脑袋,头顶上那戳呆毛上下摇曳着,“想!”
将罗盘平方在掌心,手指在下方用来固定指针的铁钉上轻轻摸索几下,原本不听使唤的指针忽然停止了颤动,安安静静地躺在罗盘中。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不可置信地发出惊呼,甚至还有人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像是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傻了。
“想要它朝哪边走?”凌若夕斜睨着凌小白,轻声问道。
他连想也没想,便伸出肉嘟嘟的食指,指向左边,纹丝不动的指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缓缓转动过去。
“呀,真的会动,右边右边。”凌小白咯咯地笑着,孩子纯粹的笑声回荡在这静谧的祭坛上方,好似在风中的铃铛,声音清脆却极致美妙。
“左边。”
“右边!”
“上面!”
……
凌小白一个劲地用声音操控罗盘,小脸溢满了欢快的笑容。
南宫玉提高的心直到现在才终于能够平缓的放下,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似是要把胸腔里的浊气通通吐出来,随后,眼波一转,看向了方才言之凿凿的群臣,“现在你们还有话想说吗?”
天意?笑话!天大的笑话!
南宫归海紧咬着牙根,没想到这个女人竟能化险为夷,朝服下被宽袖遮挡住的双手用力握紧,手背上血管与青筋同时暴突,纵横交错。
“这不可能!一定是她用了什么妖法。”钦天监的官员脸色惨白,不甘心地指责道。
凌若夕握住罗盘的手微微一顿,眉目森冷:“妖法?呵,用我早就用烂了的计量试图装神弄鬼,现在被我揭穿,还想污蔑我?这就是朝廷的栋梁吗?有你这样的臣子,我还真为南诏感到悲哀啊。”
其实要想控制罗盘极其简单,在这指针下方有着砸碎的细小磁铁,且磁场与指针不合,自然能影响到它的旋转。
手指缓缓从罗盘下抽出,白皙的指腹上,黑色的铁屑清晰可见,“这就是你们嘴里口口声声所说的天意。”
察觉到被愚弄的朝臣一个个羞愧地垂下头去,脸如火烧,她轻轻抬起的手掌,好似在众人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南宫玉心尖一颤,一丝熟悉的悸动油然而生,他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女人,看着她冷峻的容颜,看着她威严傲然的身影,心潮再次乱了。
怎么办,这样的她让他根本无法做到平静,只是这么盯着她,他的心就已完全不受控制。
“现在,你们还觉得这是天意吗?”凌若夕咄咄逼人的问道,话虽是冲着百官说的,但那双锐利的眼眸,却直直盯着南宫归海,这出戏绝对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妄想利用所谓的神明,阻止大婚,一旦祭天被迫终止,百姓势必会被舆论所影响,别说是她,就算是南宫玉,也会受到波及。
不被列祖列宗接受的皇后,一意孤行的帝王,可想而知,到时候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将降低到怎样的地步。
群臣顿时哑然,一个个专心地数着地上的蚂蚁,不敢吭声。
“钦天监!”南宫玉眸光一冷,沉声呵斥道:“利用小把戏影响祭天仪式,你可知罪?”
钦天监的四品文官浑身一抖,朝服下圆圆的小肚子上下抖动几下,整个人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冷汗布满他苍白的面容:“皇上,微臣……微臣……”
他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珠子咕噜噜转动着试图找到能够将这件事蒙混过去的理由。
南宫玉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朕不想听你解释,来人啊,摘掉他的乌纱,打入天牢,待到大婚后再行论罪。”
话音刚落,阿二身影一闪出现在了官员身后,拽住他的衣襟,将人提在手中,朝天牢的方向飞去。
高空上,还有那人声嘶力竭的求饶声不住传来:“皇上饶命啊……王爷救我……王爷救我!”
声音渐行渐远,凌若夕拍拍手,抬眸看向南宫归海,故作疑惑地说道:“为何这人会口口声声请王爷救命?难不成此事与王爷有所关系?”
顿时,所有人心尖一紧,下意识扭头望向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
“你莫要污蔑本王,本王对此事毫不知情,哼!皇上圣明,看出此人的诡计,不然我等必将被他所蒙蔽。”南宫归海忍下心头的恶气,抱拳说道。
“吾皇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立即跪地,山呼海啸般的高呼,在祭坛上徘徊不绝。
凌若夕也没奢望就凭这件事便能将南宫归海拉下马,只是,能给他添堵,让他不爽,她也满足了。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祭天结束后,两人坐上龙撵返回皇宫,临走时,凌若夕特地将手中的罗盘交给南宫归海,美其名为让他代为保管,实际上却是为了向他挑衅。
冷眼看着龙撵缓缓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南宫归海面色阴沉,手指猛地用力,坚固的罗盘被玄力震出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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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夕!南宫玉!”今日的羞辱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等着吧。
回到皇宫,南宫玉笑得好不温柔,一想到今日重创南宫归海的威严,他便难以按捺心里的激动。
“这次多亏有你。”刚进入御书房,他便亢奋地想要去握凌若夕的手。
女人下意识侧身避开,不愿与他有暧昧的接触。
她潜意识的抗拒让南宫玉脸上的喜色逐渐黯淡下去,他讪讪地动了动嘴角,收回手臂,“抱歉,我只是太高兴了。”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允许自己接近呢?
心尖荡开一丝淡淡的凄苦,但紧接着他又想到大婚后,他们有的是时间能够亲近,能够相处,他还有大把大把的机会。
“恩。”凌若夕淡漠地应了一声,未曾留意到他的伤神,短暂寒暄几句后,便抱着儿子准备回寝宫歇息,大清早被宫女从床上抓起来,又是梳妆又是打扮,现在祭天结束,她隐隐有些疲倦。
南宫玉没有强留,亲自将她送出房间,目送她毫无留恋的离开后,这才堪堪收回视线。
“娘亲,宝宝好累。”凌小白靠在她怀里,懒洋洋打着哈欠。
“回去多的是时间让你休息。”话虽然说得很是淡泊,但她脚下的步伐却不自觉加快,刚穿过凤溪宫院子外的拱形月门时,双脚蓦地顿住,本就淡漠的面色瞬间冰封,丝丝寒气围绕在她的身侧。
如果她的感知没有出错,寝宫里,有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熟人!
“云旭。”凌若夕猛地转头,凌厉的目光直直刺向后方追随而来的男人。
云旭眼眸一亮,也探查到了寝宫内那抹熟悉的气息,只可惜脸上刚爬上的喜色却在见到凌若夕薄怒的面容时僵住,他轻咳一声,低下头,不敢上前。
“娘亲?”凌小白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小手轻轻扯着她的衣袖:“咱们不回去吗?”
“小白你和云旭在宫里四处玩玩,娘亲有事情需要处理。”她特地咬重了处理这两个字,语调冷硬,锋利的眉宇染上淡淡的怒色。
云旭立马拽住凌小白,飞身从原地离开,在远方一堆奇形怪状的假山后落下。
“你想绑架小爷去哪儿?小爷要回娘亲身边去,松手!”凌小白不安分地在他的怀里挣扎着,他可不想随便被一个男人抱走!
“小少爷,我也是听命行事,你刚才也听到姑娘的话了,她有要事要处理,你乖乖的跟着我,好吗?”云旭柔声安抚着他的情绪,眼神却不自觉朝凤溪宫的方向射去,以凌姑娘刚才的反应,恐怕会和少主杠上的。
回想到他们俩几次见面,如同火星撞地球的火爆画面,云旭忍不住为自己的主子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