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歌迷离的眼神怔怔的看向远处的天空,那个方向是益京,大夏国的都城,忠勇王府的所在地,笑歌——任杰鹏出生并成长的地方。
十七年前,忠勇王妃在府中产下嫡长子,当时的忠勇王正奉命在外征战,敌我双方势均力敌,战况胶着了很久都没能有所进展。
嫡长子诞生的消息让忠勇王欣喜,却更让敌人胆寒,血脉后继有人使年轻的忠勇王,心中充满着无穷的期望,追随的将士也抛却了心中压抑了很久的顾虑,一鼓作气势如虎打破了胶着的僵局,赢得了战事的胜利。
凯旋之日,正是笑歌百天。
圣延皇帝亲自出城迎接胜利之师,携手忠勇王并站在车辇上,接受京城百姓的跪拜和欢呼,身后随行着文武百官,一路威风凛凛的去了忠勇王府。
凯旋宴打破常规,特意设在了忠勇王府,随着圣延皇帝带着文武百官的到来,忠勇王府迎来了从没有过的荣耀,庆功宴上举行了百日洗礼,皇帝和皇后亲自主持,为笑歌庆百日并赐名鹏。
随后的一段日子里,忠勇王府的门槛都快被踏平,文武百官络绎不绝,纷纷送上各种奇珍异品,以期能在忠勇王面前获得赏识。
皇家的第一个孩子,帮忠勇王赢得胜利的福星,一连串的名誉都加注到了刚满百天的笑歌身上,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笑歌的未来将由皇帝说了算,但这并不妨碍众人在王妃和王爷面前献殷勤。
刚满百天,金银珠宝古玩玉器奇珍异宝,像是不要钱似的往王府里送,笑歌每天拿在手里玩的小玩意,随便一样都能买下一座大宅子。连同里面的陈设和仆役。
那段日子是忠勇王妃最扬眉吐气的时光,可惜,随着冯侧妃生下二公子,笑歌越来越痴迷呆在堆满奇珍异宝的库房,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的改变,直到现在还没有定局。
笑歌用力摇了摇头,喃喃自语:“有时候我在想,人之初本是一张白纸,第一笔往上面画什么,往后的纸上面就只会是什么。老货。你难道不觉得我是被那个时候的好东西祸害了吗?啧啧,我现在都怀疑,那个时候的忠勇王府。是不是放着整个大夏国所有的奇珍异宝。”
“大少爷,你可不能胡说,小心隔墙有耳。”白掌柜紧张的四处张望,这间屋子的设计是他亲手布置,有着最严密的防范设施。整个大夏国也没几间这样的屋子。可就算是这样,笑歌刚才的话仍然让他很警觉。
少年得志便猖狂,这句话用在忠勇王身上再合适不过。
圣延皇帝的同母亲弟,大夏国唯一的亲王,威震四方邻国的大将军,手握兵符能随时调动全国的兵马。府里的妻妾为其生养了众多子嗣,府里珍藏着皇宫里都没有的珍宝。
相比之下,同母的圣延皇帝哥哥。除了有个皇帝的头衔之外,没有任何一点能与之相比,其中最致命的一点却是,圣延皇帝至今只有三位公主,没有一位皇子。
圣延皇帝虽然还在盛年。但皇位的继承问题却早已经在文武百官的肚子里蠕动,生性只爱金钱不爱权势的笑歌成了众矢之的。为了摆脱命运带给自己的东西,从懂事起,笑歌就过得及其艰难,直到现在,他想起过往的种种,仍然有种想窒息的感觉。
“无妨,父王并不是存心要那些东西。你也知道,皇奶奶最喜爱的是父王,她既然给了皇帝伯伯皇位,自然要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给父王。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她这样的宠爱很可能会害死自己的两个儿子。”笑歌无所谓的笑了:“也许是我多虑了,皇奶奶在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我都能想明白的事她想必也明白。”
白掌柜摇摇头叹息道:“大少爷,你既然已经离开了王府,这些事情就别再想了,况且,看现在皇上和王爷相处的情况,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这可由不得我,你瞧,原以为我在府里设计好了一切,能从此脱离王府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每天只要想着怎么赚钱,怎么找好东西来吃就行。可惜啊,老天爷还是不给我这个机会。”笑歌扬了扬手中的纸:“千算万算也不如老天会算,它竟然在这里给我设了这么个局,你让我怎么办?”
“这……”白掌柜也无话可说,他骨子里仍然希望笑歌回到王府,他毕竟是王府嫡长子,从出生的那天起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不是三公子有取代他的可能,就算是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可能帮助笑歌从王府出来。
不过,眼下说不定是个机会,白掌柜心中一阵窃喜,他忙努力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不同,“大少爷,二小姐的事其实你可以不去理会,你可以和之前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和二小姐一起做生意赚钱。”
“可以吗?”笑歌问。
白掌柜心跳如鼓,心道当然不可以,但嘴上却道:“这有什么不可以,这些消息是十数人分批探查获得,除了奴才和大少爷,没人知道全部的消息,只要把这几张纸毁掉,那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奴才再把口子里外围的探子撤掉,以后也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事。”
“呵呵,说的对,只要我装作不知道,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嗯,不错,那就这么办。”笑歌把手里的纸扔进了旁边的痰盂里,示意白掌柜去拿火石来烧。
白掌柜傻了:“大少爷,你真的要烧了这些消息?”
“我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笑歌看着白掌柜挑了挑眉毛,道:“烧吧!”
一时间,白掌柜的脸色沮丧得像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不还,他想伸手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跟了笑歌那么久难道还不知道他的脾气?
但凡有一点机会能离开王府,他都会不顾一切的去做,何况现在他已经身处王府外。想用激将法让他回去,那不是自己脑袋被驴踢过了又是什么呢?
哭丧着脸,白掌柜从身上找出火石,把痰盂里的纸张点燃,看着一张张纸被火光包裹住,再慢慢消退露出灰色的灰烬,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好了,你去把金珠那丫头找来,咱们谈谈荷香银星漆的后续生意。”笑歌笑容灿烂,想到未来能赚到的无数金钱。他迫不及待:“让我想想有哪些人酷爱这玩意,秦大人?刘大人?还是吴老爷?不对,这些人都是男人。多宝山庄可不欢迎他们,白掌柜,这个问题有什么好法子?”
白掌柜看着烧尽的纸,心里空落落的,听见笑歌的问话。不加思考脱口而出:“最好的去处莫过于自在谷。”
“自在谷?”笑歌笑着眯了眯眼,摸着自己的下巴道:“我倒差点忘了这个地方,呵呵,看来秦娘子的猜测不无道理,能和多宝山庄相提并论的地方还真只有自在谷。”
提到秦娘子,白掌柜老脸一红。随即头脑清醒了过来,眼睛猛然睁大:“大少爷,你不会是想……”
自在谷这个地方。以前从没进入过笑歌的视线中,不过是一处高级妓院,多撒点钱就能做到的事情,他不屑去了解。
秦娘子的拜访让他起了一点兴趣,随后【沁心苑】五名童女侍女的去向成谜。而秦娘子春风满面的出现在【沁心苑】,种种的迹象表明。自在谷在其中产生了关键性的作用,好奇五名童女侍女的身价和去向,他派人查了自在谷的来历,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没人知道自在谷的主子是谁,任他调动了多少人马,线索到了自在谷的管家身上后,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找不到源头,这激起了笑歌更大的兴趣,他没想到除了金珠外,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人也和他们一样,喜欢躲在幕后赚银子。
好奇心作祟下,笑歌动用了王府的力量,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渐渐的浮出水面,线索很零碎甚至不能拼接成一个完整事件,但这些零星的线索中,他似乎嗅到了一丝浓厚的阴谋味。
几个月的调查,很多线索都指向了皇家,这个自在谷的幕后主子似乎同笑歌一样,一样的身世一样的爱好一样的处理方式。
奇怪的事情在这里出现了,笑歌查遍皇家的直系或是旁系子嗣,符合这样条件的人根本就不存在,难道是消息出错?
笑歌百思不得其解,他的身份隐藏的很好,除了自己父王和母妃有可能知道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大夏国的白家少东家就是忠勇王府的嫡长子,他想摸清楚自在谷的幕后主子是谁,但他却不能冒着自己身份被拆穿的风险。
白家在大夏国的生意虽然很多,但能和自在谷相提并论的却只有多宝山庄,可惜,偏偏两者经营的对象完全相反,笑歌一时间找不到能突破的切口,金珠这时带着荷香银星漆送上门来,本来他还有些纠结要不要把金珠卷进来,这场或许关系到皇家某些秘事的事件中,金珠身份的曝光让他免了这层担忧,她早已经被卷进了皇家的事情里,也不差这一件。
“没错,荷香银星漆制成的东西,真正会出高价的人只有自在谷才有,如果咱们把东西放在那里竞价,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笑歌把紫砂小牛握在手里道:“这个东西,不知道赵家的那个小子能仿出来吗?”
“大少爷,你不是说装作不知道二小姐的事吗,怎么还要这样做?”白掌柜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没错,我是说过装作不知道,可我没说过不做事啊?金珠是我未来的弟妹,哦,如果她能平安的活到那个时候才是。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的身份早已经把她置入了险境中,有没有我们这档事已经无关紧要,我很怀疑,她那么处心积虑的想着赚钱,根本就是在为她的将来争取活命的机会,既然是这样,我们一起搏一搏又有什么关系?”
笑歌越来越喜欢金珠。相同的不屈于命运的经历、一样的财迷本性、聪明的头脑、对美食的无条件追求等等,这些都让金珠对笑歌产生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今年已经十岁,已经没多少时间能供她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和我联手,很多事情就会大不一样,最少,我能帮她把府里的那些女人搞定,让她们近几年都没空来操心她。”笑歌摸着自己的下巴道:“我那可爱的弟弟既然帮我解决了大麻烦,我帮他照看未来的妻子也是天经地义。”
白掌柜瞪着眼睛半响没有说话,不管笑歌的话是否出自真心。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笑歌借伤脱离王府,忠勇王的王位继承人只能是三公子,可金珠这样的身份却是三公子通往王位的阻碍。王妃不可能会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三公子定亲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扑朔迷离,知道了金珠的身份后,白掌柜更不知道王爷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为什么会同意三公子私定终身的行为。
两年过去了,金珠依然生活在平民中。不仅如此,她还抛头露面的四处奔波做生意赚钱,王妃如果不知道这事,白掌柜头一个不相信,可王府偏偏没有一点动静,这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或许,笑歌的提议真能有用,他不希望金珠出事。
“是。大少爷,奴才这就去请二小姐过来。”白掌柜躬身退下,笑歌脸上的笑容依旧,却没有半点感情,仿佛笑只是一个动作无关情绪。
“胖哥哥。你们的事谈完了,家里没什么大事吧?”金珠左顾右盼的走过来。白掌柜的脸色很奇怪,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有种以前从没出现过的神情,这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行,家的那些事一直都是那样,没什么新鲜的花样,多经历几次你就能习惯。”笑歌指着身边的椅子让金珠坐下。
“我会习惯?胖哥哥,你家的事为什么说我会习惯?”笑歌的语气更让金珠不安,难道他们刚才说了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事?
“这有什么可奇怪,你是我干妹妹,我家不就是你家。你总会到我家里去,习惯家里的事情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笑歌双手一摊,表示这事本就很正常。
金珠有些傻了,笑歌的话她能听懂,但怎么听都觉得别扭,可一时间她又说不上来哪里感觉别扭,想想只能干笑两声,忙转移话题:“呵呵,是很正常。胖哥哥,不如咱们还是先来谈谈漆的事,你认为什么样的器物能卖大价钱,除了大件家私以外。”
笑歌却没有接金珠的话,他接着道:“咱们家里人多,而且并不是好相处,不过这点你不用担心,有胖哥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呵呵,是啊是啊,是没人敢欺负我。胖哥哥,你家里真没事?”金珠感觉笑歌话里有话,她转头看向白掌柜,却发现他正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胖哥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二小姐,奴才和大少爷没有事情瞒着你。”白掌柜慌忙摇手否认。
“是有些事情,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笑歌无视白掌柜的尴尬,他直视金珠道:“胖哥哥现在只要你记住一点,有胖哥哥在,没人能欺负你就够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金珠的脸色一僵,她意识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笑歌的身份不简单,想查自己的事情易如反掌。能打包票保自己平安的人,不是忠勇王府里的实权人物,就只能是皇宫里的人,而根据她打听到的消息,这样的人符合笑歌情况的只有一个:“你是忠勇王府大公子,任杰翔的亲大哥?”
“果然聪明,我喜欢。不过现在该叫你未来弟妹呢,还是叫你干妹妹?”笑歌脸上的笑容有了情绪,在金珠毫不犹豫的喊出他真实身份时,他知道自己找到了同伴。
金珠现在的心情无法形容,恐惧?茫然?欣喜?激动?尴尬?或许每样都各有一些,她孤身来到这个世界,为将来的命运奋力做着抵抗,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在别人眼里的成就,对她而言却远远不够,想要获得和一个国家亲王叫板的权利,眼下的这点差距巨大。
如果能有个靠山或者是同伴,情况或许会好上很多,和笑歌做生意越久,她这样的念头就越一次次的泛起。
她尴尬的身份让她不敢透露半点这个念头,纵然笑歌的身份再不简单,知道要对抗忠勇王府,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都会退却,她不想破坏现在的一切。
做梦都没想到,笑歌竟然会忠勇王府的嫡长子,当这样的事情摆在眼前,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