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乔安嘴角一直噙着笑,牵动伤口时忍不住倒抽着凉气,笑意却越发加大舍不得停止。
杨桃一直低着头走路,她羞得脸颊发烫脖子发红,半点不敢抬头看人。
等乔安无数次倒抽凉气,杨桃终于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傻不傻啊一直笑?伤口反复挣开会不容易好,严重些还要留疤。”
乔安便抿住了唇,一双眼睛却更加欢喜明亮:“不会留疤,不会给你逃走的理由。”
杨桃的脸更烫了,她火速低下了头,唇角却娇羞的翘了起来。
这小模样取悦了乔安,看着她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样子,乔安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这个姑娘是喜欢我的,是真心实意喜欢我,所以眼角眉梢才有爱意,所以才会娇羞不语。
他和她并肩前行,两人影子交叠在一起,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乔安又不自觉的翘了唇角,牵动伤口的同时又忍不住抽了口凉气,杨桃飞快的瞪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疼?”
“我是真欢喜!”
乔安认真回望杨桃的眼睛,看着她眼里的心疼,整个心都化做了春江的水。
“我做梦都在盼这一天,我曾以为这一天还很远很远,远得我追逐一辈子也追不到那一天。就在刚才,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别撵我。如果爱情有距离,所有路都可以由我一个人走,只求你别跑,你站在原地等我,你允许我一步步向你靠近。”
“乔安……”
“我等到了,真好!”
今天,月色很好,微风不燥。今天,眼含春水,心如蜜糖。
寻常半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乔安和杨桃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堪堪走完。远远望着杨家的竹篱笆,乔安的脚步又慢了几分。
杨桃的步子也跟着慢了几分,以前逃的时候,恨不得能长对翅膀飞起来。如今看他这般不舍,她又恨不得家更远,路更长。
“戌时过了一半,不早了!”
“嗯!”
“我快到家了。”
乔安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想起他们的关系还见不得人,想起被人撞见他们孤男寡女的后果。
“我看着你回去,不然我不放心。”
“回去赶紧擦药,记得要好生学习。”叮咛过后,杨桃便硬着心肠走了。乔安回私塾还得一个多时辰,若是再耽搁只怕他今晚又睡不成了。
她能感觉到乔安含情脉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她几乎没忍住想要回头。
等终于进了院子,她趴在门缝上看远处的乔安,看着看着心就甜了起来:“还不走,傻子!”
“杨桃?”
阿娘的声音吓得杨桃一哆嗦,她赶紧躲开门缝,心虚的看着阿娘问:“今天怎么会没睡?不早了都。”
“你偷偷摸摸的看什么呢?”阿娘看杨桃一眼,走到她身边就要开门:“有人跟踪你?”
乔安还傻傻的望着她家大门呢,阿娘要是开了门……
杨桃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慌忙揽住娘亲肩膀往回带:“哪有人跟踪?你想得也太可怕了吧。”
她故意加大了音量,给外面的乔安提醒。阿娘的眸光深了好多,她疑惑的往门口看去,透过门缝却只看见浓黑的夜色。
她突然就想到了李小壮和杨翠,当初,他们虽恪守礼法,却也你侬我侬不肯分别,常常磨到天黑。
叶氏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旁敲侧击的提醒道:“你姐经历了李小壮那事,这辈子也算毁了。虽说都知道她清白,可以往总和李小壮来往也遭人诟病。男女毕竟有别,少和男孩子相处,没坏处了。”
“知道了!”杨桃心虚得很,脸也跟着红了一片。她借着假咳赶忙偏过了头,怕她娘看出破绽。
“你从来都懂事,该知道女儿家的名节比命都重要。私定终身,天地难容。”
杨桃干笑两声,伸手挽住了娘亲的手臂:“娘说什么呢?女儿有那么不知廉耻吗?”
“没有就好!”
不用阿娘警告,杨桃也就知道后果。
阿姐被人陷害也一样拖累了名声,往后嫁人总会受到影响。她杨桃没明目张胆的和乔安私相授受,若真事发,若真进不去乔家的门,她杨桃绝对没有活路。
可那又怎样呢?
乔安能为爱执着,她杨桃也能为爱勇敢!
听见院中说话的同时,乔安就闪身躲进了麦田,一直等到杨家再没动静,才慢慢出来。
他遥望着杨桃房间的方向,在心中郑重起誓:杨桃,我乔安绝不负你。你将身家性命、前程名声都赌在了我乔安身上,我便是赴汤蹈火也绝不会让你输!绝不!
第二天,乔康成便得了消息:乔安今儿个子时才回到私塾。
他当即就拍了巴掌,紧皱了眉头喝道:“大半个时辰的路,他都走两个多时辰,又是去哪里鬼混了?”
说着话,眼风便透过窗户扫像杨桃:“祸害东西。”
“二弟身上有伤,走得慢些也……”
“就是爬回去,也用不上两个多时辰!”乔康成狠瞪乔平一眼,气道:“去把杨桃给我叫进来。”
乔平跟着扫了杨桃一眼,她正心无旁骛的帮着赵郎中配药,全不知厄运已经靠近。
“爹……”
“还不快去!”
“杨桃才在郭家立了大功,郭老太直接拿她当救命恩人。有郭家的宣传,大伙儿都知道杨桃是了不得的针灸师,您现在赶她走不是自断财路吗?”
“就是断了我生路,也比毁了我儿子强。”乔康成摔了袖子出去:“你不叫,我叫!”
“她现在是赵郎中的徒弟,你撵杨桃那是打赵郎中的脸!”
乔康成顿了下来,片刻之后强压了怒火喊赵郎中进来说话。
两人相对而坐,扯了好一会儿闲话之后,乔康成才转入了正题:“昨天的事你都听说了吧,乔安那孩子为个女人要上山打虎。五十多个猎手都有去无回,如今有谁敢上东山?那小子有几条命,就敢生那样的主意?”
赵郎中拿碗盖撇着茶末,偶尔看乔康成一眼,并不接话。
“听说你有个师弟在黔州行医,我厚着脸皮请你帮个忙,让杨桃去跟着你师弟学如何?蜀州是州府,又是众多药材的出产地,送她过去也不会耽误了她。”
赵郎中抿了口茶,端着青花茶盏冷瞥乔康成:“黔州的西林书院盛名远播,你咋不把乔安送过去?”
“他娘哪里舍得?再说了,人生地不熟的,那地方又民风彪……”
在赵郎中的眼神逼视下,乔康成说不下去了。他干咳一声,尴尬道:“天下父母心,你也是当过爹的人。”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杨桃当着祖师爷的面给我赵某人磕了头,我便该拿她当亲闺女待。”
即便强忍着,乔康成的脸色也黑了个透:“老赵,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你……”
赵郎中起身朝乔康成拱手:“我不为难你,我马上就带杨桃走。乔家的门第高,我等贱命高攀不起。”
眼看着要坏事,在隔壁听墙脚的乔平赶忙出来将赵郎中拦住,赔着笑道:“赵叔您别生气,我爹是气糊涂了说胡话呢。您坐下消消气,千万不能走。您要真带着杨桃走了,不光铺子开不下去,乔安那二愣子也得不管不顾的追过去。”
稳住了赵郎中,乔平又赶忙给他爹递眼色:赵叔这样的名医走了,铺子还怎么开?
乔康成一张老脸紧紧皱着,梗着脖子不肯说话。乔平没法,伏在他爹耳边小声的劝:“威胁是捏在自己手心才更稳妥!杨桃现在承着咱家的情,哪里有脸忤逆你和我娘?可真将她逼急了,谁敢保证她会做出什么事情?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爹!”
看乔康成脸色松动下来,乔平赶忙打圆场:“郭家一事之后,全县城都知道杨桃是妙手回春的针灸师,赵叔的医术更是首屈一指。这样的大喜事,咱们得好好贺贺才行,今晚上醉香楼,赵叔和杨桃可不能再缺席。”
有了台阶,乔康成也就顺坡下了:“醉香楼哪儿行?去定知味轩,今晚上我好生贺一贺你赵叔和杨桃。”
恰好来了病人,赵郎中便拱手出去了。
当天晚上,庆功宴摆得很热闹。大伙儿恭贺完赵郎中又一个的夸杨桃,即便杨桃脸皮厚,也被大伙儿吹捧得红了脸。
乔康成亲自给杨桃敬酒:“跟着你师父好生学,往后定也是一代名医。”
杨桃毕恭毕敬的应着,心里泛着满满的欢喜:乔叔已经看见我的努力,只要我再努力一些,更努力一些,我家里一定会富裕起来。到那时,他们该不会再嫌弃她了吧!
这一晚,大伙儿吃喝得很尽兴。散席后太晚,乔康成还托福婶将杨桃送回家去。
一路上,福婶和杨桃拉拉杂杂的闲聊,或许是聊得太尽兴了,杨桃到了家她也跟了进去。叶氏客气的留她歇脚,她便当真坐了下来,和叶氏磕牙。
福婶先将杨桃海夸了一顿,然后就生出了做媒的心思。
“说起学医天份,我娘家侄儿也算算得上出众。他今年才十五医书已经看了个遍,要是遇到咱们杨桃啊,肯定有说不完的话题。改明儿,我带他过来串串门?”
看叶氏情绪不高,福婶呵呵一笑,隐晦提道:“杨桃那姑娘肯读书,肯定也和读书人更有话说。可读书人大多清贵,往后又要当官老爷,哪能有时间和心思耽误在女流身上?我那侄儿啊,书看得多,浑身都是书卷气,和读书人也不差什么。”
这不是说杨桃痴心妄想,没羞没臊的勾搭了乔安吗?
叶氏又羞又恼,好容易忍着没黑脸,却没缠过福婶,赔着笑答应下来:“后儿个春晓回来,福婶子尽管带你侄儿来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