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碗汤(五)
前辈子钟朗对她看得很紧,不喜欢她离开他的视线,更不喜欢她把目光驻足在别人身上,因此对于演员这份工作,钟朗是深恶痛绝的。他厌恶清欢在别的男人面前表现出含情脉脉的样子,尤其是她的演技很好,每每让他觉得她是真心爱着对方,于是觉得这工作更不讨喜。到了后来,因为两人之间矛盾的上升,他干脆将她关了起来,不让她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他巴不得这世界上没有人再记得她,让她完完全全成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
所以当这一世钟朗将几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剧本放在清欢面前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又想了什么办法来骗她。前辈子也不是没有过,装作很大度的样子告诉她他准备给她自由,可是当她真的要离开的时候他会马上翻脸——就是这样喜怒无常的家伙。
因此清欢盯着剧本看了两眼,没伸手碰,而是说:“我不想去演戏了。”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有什么好问的,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吗?清欢抿了抿嘴,从头到尾她都不相信钟朗跟自己说的话,这人太会骗人了,前辈子自己不就是被骗得团团转么?她不能冒险去相信他,否则会给自己惹来什么样严重的后果都不晓得。“……就是觉得挺没意思的,前辈子都拍过了,这辈子就不想再这样了。”
她骗人,她明明很喜欢的。钟朗把眉头拧起来,他搞不懂清欢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好的机会,他心底当然是不希望她抛头露面为人所知的,可他忍住了把她藏起来的冲动结果她却告诉他说她已经不喜欢了?钟朗半个字都不带信的,他了解这个女人关乎到她的一颦一笑甚至一个普通的小动作,她分明还想去,那为什么不去?
他永远都没法理解,这对他来说是天生缺失的情感,他只看得出来清欢的口是心非,所以冷哼一声:“给你一小时时间,从这里挑出一个你喜欢的,不然……”
他不用说那些威胁的话,一句未竟之语足以让清欢寒毛直竖。看着她抓着剧本认真看起来,吓成那副模样,钟朗面色有点古怪,起身走了。
清欢怕他又折腾自己,捧着剧本看得认真根本没注意,钟朗回房后去了洗手间,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有什么问题么?他明明长得很英俊,她也说过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那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他不是把她喜欢的给她了?为什么她得到了还是一脸的不高兴?
钟朗生平第一次有了这种疑问:在她心里他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可是细数前辈子自己做过的事情,钟朗是一点都不觉得过分。他喜欢她,不想让她跟别人好,可是她不听他的非要跟他分手,他好言好语劝了她不听,那他把她关起来有什么错?被关起来后还想逃跑,一次又一次,他也是会生气的,所以教训一下她又有什么错?他不打她不骂她,只是做些男女之间的情趣之事,直到他发觉自己没法完全控制住她,所以选择了毒品——这又有什么错?
哦……钟朗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恍然大悟起来,可能她是觉得应该礼尚往来吧。
清欢手里剧本没看完就被抽走,迎面对上钟朗很正经的表情,她立刻正襟危坐,原以为钟朗要说些什么威胁的话,谁知道他张口就是:“你也可以那样对我。”
……什么?
她一头雾水,分明是没听懂,钟朗就重复了一遍:“像我对你那样,对我。”
清欢:“……”
“你不高兴就是因为这个吧,觉得我欺负你了?”钟朗回想起前辈子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对他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把她锁的再隐蔽点安全点,这样她就不会和他人勾结逃走,更不会死在一个阴暗的小巷子里。他到现在还记得将她拼凑完整的模样,那种疼让他明白,如果能让清欢活过来,再见到活生生的他,他是可以让步的。
说完这一句他又走了,清欢从来跟不上他天马行空的思维,几分钟后钟朗回来了,说:“好了。”
好了?什么好了?
几乎没过多久,有人恭恭敬敬地送来一大箱东西,钟朗当着清欢的面拆开,跟她说:“你也可以把这些用在我身上。”
清欢的脸顿时涨的通红,里面那些东西她可熟了,前辈子钟朗最喜欢在她身上用的,各种折磨她的用具,但现在……
“怎么样都可以。”钟朗耸肩,前辈子他一直在想她到底为什么要离开他,现在他才意识到可能是她觉得不公平了,只有他玩她,那这次为了公平起见,也让她玩他好了。“把我关起来,鞭打我强奸我性虐我怎么都可以,如果你还觉得不够,我给你单独辟个地下室,到时候——”
清欢语速极快地打断他:“我才不!”她才不会做那种、那种把人的尊严踩在脚底下的事情!
“为什么?”钟朗奇怪地问她,“你不就是不满我那么对你吗?”
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他的大脑回路原来跟常人不一样,清欢第一次知道。
“哦。”钟朗突然又懂了,“还是你想让我也去吸?那就不要了吧,十几岁的时候吸过,感觉没意思,戒了。”
把比登天还难的戒毒说得跟洗澡一样,对清欢而言无法原谅的痛苦,在钟朗看来都不算什么,那不是他玩剩下的,就是他认知中无伤大雅的游戏——清欢简直想剖开这个人的大脑看看里头到底都是些什么构造。“我不!”
“那你想怎样?”钟朗更加苦恼。“我不想生气,也不想让你生气。”他已经很努力在克制自己了,不去吓唬她也不去对她怎样,最值得骄傲的是晚上做的时候他都不用他最爱的那种姿势,一切以她的需求为准,她怎么还不满意呢?
“我、你……”清欢语无伦次,钟朗根本不怕什么折磨报复,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钟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看看琳琅满目的箱子:“你真的不要吗?”语气里似乎还有可惜的意味,清欢猛地摇头:“不要!”
但钟朗喜欢这些玩意儿,所以舍不得丢,“那我先叫人收起来,以后用得着。”
听他这话简直毛骨悚然,什么叫以后用得着?谁用得着?怎么用?清欢不想问下去,她捏着手里的剧本,头一次感受到了灰暗与挫败,她甚至才知道钟朗是这样的人,剧本都快被她撕烂了,半晌才说得出话来:“我、我不想你管着我!”
钟朗掐住她的脸,软嫩细滑,比牛奶都白,他凑上去先亲了一口才慢吞吞地问:“那不行。”
“你……”
“前辈子你不喜欢我对待你的方式,我用了很多年才想明白这一点。”钟朗苦恼不已,“我很努力在改了,但是你一拒绝我不听我的话我就忍不住火大,你看,前两次在车里威胁你也不是我的本意,你要是肯乖乖陪我,什么事都没有的。”不仅会什么事都没有,甚至都可以骑到他头上撒野。
钟朗是个非常诡异的人,他不是男权主义者,也没有大男子主义,甚至不具备正常的价值观与人生观,这和先天性格有关,与后天的环境也分不开。钟家没有正常人,正常人在钟家是活不下去的,清欢不能理解这一点。越是反弹,他镇压的力度就越大,手段就越残酷,可是当你去质问他的时候,他却认为这是他采取的正常手段——不然呢?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消失?说再见?
人都是有弱点的,他总能让她一辈子呆在自己身边,至于是害怕还是心甘情愿,那反倒不重要了。
如果不是前辈子的清欢死掉,如果不是前辈子剩下的那几十年让钟朗朦朦胧胧感觉到她厌恶的究竟是什么,他根本就不会改。
虽然这所谓的改……也没真正改多少就是了,但总算不是和前辈子一样,一言不合就进地下室。
尊严是什么,尊重是什么,钟朗不懂,他也没有。假使清欢安心留下再也不离开的代价是鞭打他调教他或是将他曾经对她做的都来一遍,他也无所谓,对这样的人,肉体上的报复不值一提,精神上更是困难,因为他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在乎。自尊之类的东西,可能还不如吐出去的一口气重要。
但现在钟朗想留下跟自己观念完全不和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可结局似乎早就注定好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算能够重来一次,就算有无数的理由可以解释,那都是没有用的,因为清欢再也不会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