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灯光本该是昏暗、浑浊,但秦恒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冷不妨亮起来,竟有些刺眼的感觉。
灯罩里不知何时飞进了一只飞蛾,此时在灯光的照映下,那蛾子拼命扇动翅膀扑腾着,四处乱撞,影子被放大了许多倍,随着灯光一闪一闪的,像扇着翅膀的恶魔。
“……这么臭!这么臭!”
“……这么臭!这么臭!”
回音又响了两遍,逐渐消弥了,灯光亮着,只剩灯罩里那只被困住的蛾子试图飞出牢笼时,撞到灯罩时发出的‘啧啧’声响了,秦恒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
头顶的天花板,四周的墙,都给秦恒一种既感压抑,又感束缚的沉重感觉。
他心里对这小区的厌恶又更加深了,有种想调头就走的冲动,但恰在此时,电梯终于下来了。
‘叮’的一声提示音后,门缓缓打开,一股比先前更浓烈了千百倍的恶臭从里面飘散出来,熏得他欲吐。
“这狗x的电梯,像刚运了腐尸似的!”
刚刚秦恒大声怒骂时传来的回音仿佛有许多人围着他耳语,还使他心有余悸,此时声音一下便压低许多,仿佛喃喃自语似的。
周围太静了,这栋楼的其他人又像在这一刻都集体沉睡了,他发出这么大动静,没人开灯,也没人骂,像是大家都早早的钻进了被窝。
这种安静让秦恒有些毛骨悚然,耳朵里都像是出现了耳鸣声与幻觉。
他必须要自言自语发出一点儿声音,将这种安静驱除。
‘铛铛铛’,灯罩内的蛾子还在不死心的撞击,这傻蛾子也不知怎么样才自拨罗网,跑进这里头的。
那影子忽闪忽现,极为可怖,有时出现在灰白的墙上、有时出现在秦恒脸上,让他心生惶恐,像是逃难一般,捏着鼻子钻进了电梯里头。
电梯门缓缓闭拢,停了半晌,开始往上移动。
一楼、二楼、三楼……速度奇快无比。
这也是邪了门了,平时这电梯老旧,秦恒曾猜恐怕都超出使用年限了,以往要从楼上下来,一层楼一层楼走得极慢,今日怎么就这样快,‘嗖嗖’一会儿,竟到十楼了,像坐了云霄飞车似的。
他忍不住又骂了一句,一股恶臭顺着他呼吸道进入他肺腑,熏得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秦恒擦了一下眼皮,眼角余光才发现自己进入电梯之后,竟没有按‘17’楼的按钮。
电梯已经到十四楼了,他忙不迭伸手过去想要按。
但他指尖还没碰到按钮,电梯已经上了十五楼、十六楼……最后他按下去的瞬间,同时停下了十七楼。
他竟分不清,是自己按了十七楼停下来的,还是电梯自动默认上了十七楼,亦或顶楼有人要下,提前先按了。
门‘叮’的一声打开,楼道里那股恶臭更浓,仿佛像是先前楼底那股恶臭的源头。
楼道密不通风,那股臭气久久散不掉,酝酿了许久,令人作呕,熏得秦恒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这味道像是谁家的宠物或是其他的东西死了多年,已经腐烂变质了。
他又对这房子增添几分厌恶,对于傍晚时接到的那个‘恶作剧’般骗自己回来的电话更加气愤了,他愤愤咒骂了两声,顺着走道往家门口走。
今夜夜黑云厚,将月亮挡住,走道的窗外夜色浓如研磨得浓稠的墨,灯光也暗淡且无光泽。
周围静极了,整栋楼都像是被人施了一种魔咒,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往前走时,沉重的脚步踩在地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这声音经过狭窄逼仄的走道,似是被放大了数倍,且有‘嗒、嗒、嗒’的回音传来,总给秦恒一种好似周围有无数的‘人’在跟随自己脚步的错觉。
他不时回头,但每当他回头一次,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隔壁邻居紧闭的房门罢了。
电梯回‘哐哐’晃着关拢,电梯内的光线逐渐被锁住,只剩走廊昏暗的灯光,及孤身一人的秦恒了。
安全楼道里,突然之间传来‘铛’的一声细微之极的响动,紧接着是‘西西索索’的动静。
声音的来源处,像是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可他再转头去看时,那里只剩幽长狭窗的通道,及紧闭的邻居房门。
不知为何,秦恒的眼皮直跳,今晚发生的一切事情,令他总有一种头皮紧绷的感觉。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走到家门口,正欲掏出钥匙,但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那门便‘吱——’的传来一声幽远悠长的铰链开合的声响,缓缓往内打开了一条缝。
一股阴冷无比的风夹着臭气往外徐徐吹出,秦恒捏着鼻子,见这情景,不满与愤怒再一次压过了内心的恐惧感觉。
“这该死的女人,门都不锁!”
他推门进去,没有注意到门上勉强装回的锁摇晃了两下,往外脱落了一半,露出里面长长短短被宋青小强行扯断的电线头。
在他脚步迈进去的刹那,那门无风自动,缓缓合拢,将走道里所有微弱的光源全部挡住!
屋里伸手不见五指,秦恒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试图去将灯打开。
他以往回来,无论多晚,家里总有人会替他留一盏灯,怕太黑了,他不小心撞着磕着,这还是第一次,家里迎接他的只是一片冷寞。
秦恒嘴中诅咒连连,摸了两遍,却也没摸着灯的开关,他有些火大的放下捏着鼻子的手,伸出双手去墙上摸。
鼻子呼吸恢复畅通的一刹那,一股远比先前更浓烈千百倍的恶臭灌进他鼻腔里头,熏得他头晕眼花,内脏这一刻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大力搅动,让他恶心欲吐。
屋里像是这一栋楼散发臭气的发源地,楚可究竟在房间里干了什么?
墙上的开关摸到了,他按了两下,那灯也并不亮,不知是线路老旧,还是短路之后未修。
秦恒开启手机电筒的功能,往屋里照了照。
微弱的电筒光线照射下,有无数细细的灰尘在灯光里翻滚飘动。
楚可性格贤惠,这个家对她意义不同,她一向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不会让家中出现这样无人打理的情况的。
地上有许许多多的脚印,沙发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窗帘半拉,明显有许多的人在这家中进出过!
这个时候,像是寒冬腊月,有人兜头一盆冷水夹着冰向秦恒当头浇来,令他原本发热的头脑瞬间便冷却了。
最开始接到宋青小电话之后所生出的欢喜、激动,意外得知楚可未死时,自以为受到欺骗的愤怒、怨毒,对小区环境的不满,对妻子的厌恶、不喜都统统褪去。
脑海里许许多多的线索都开始争先恐后的往外涌。
昨天傍晚收到的电话里,女孩儿平静的说:
“你好,请问是秦先生吗?”
“警卫厅的,你太太出事了,一直打你电话打不通。”
“……目前楚小姐的尸体暂时存放在市政厅……”
“你好……警卫厅的……尸体暂时存放在市政厅……”
“老……公……”
“我现,在,回去了……你等我。”
“你等我……”
“你等我……”
“你等我……”
这一句‘你等我’,化为一道道如诅咒般的魔音,在他脑海中来回穿棱。